“公子这样成竹在胸,想必已经全数掌握了,那魏某便考考您。”魏先生摇扇道,和他极具个人风格的样子相比,他的声音非常普通。
穆莳心里腹诽这位大冬天摇扇子,却还是有些懵。
掌握什么,他有教他什么吗。
接过那册子,他就听得对面的人不疾不徐道:“这是三年前的一份邸报还有王爷收到的谕旨抄件。公子从上面看出了什么,尽可以告诉我。”
正不明所以,魏先生又不轻不重刺道:“我听闻公子这两年在京中交友甚广,想来对公子来说,不是没甚么难的。”
穆莳听了,倒也没有什么怒气,他最不吃的便是激将法,既然他爹都不管他是不是犯事了,自然也不会管他的死活,要这点话都被戳了,他在京里早都被打死了几十次了。
他将那册子打开,细细打量。才一看,满满一页的晦涩字文,立即头昏脑涨起来,只是既然已经接过手中,也只有耐着性子看下去。
照着看算术书给他的思维习惯的话,解题前,得知道未知和基本思路,第一个面临的问题就是,这个魏先生是想要他看什么。
这份邸报内容大致有四个内容,分别是进士前四十甲名录,官员的任免升迁,皇帝诏令还有一些折子,最后是各地旱情。
进士名录这部分可以排除,因为只有这一份记录,不具参考对比的可能,所以这一段他只捡了京籍的几个进士看了便直接略过。
他又翻到了官员任免那一页,其中最大变动的,就是一个叫张承业的,说是一撸到底也不为过。
他急忙翻到诏令里,果不其然看到了朱批斥骂这个张承业妄图把持朝政,以他为首,后面还带着一批人,他记下这些人名,校对目录,又翻到了谕旨的地方,在一个奖赏剿匪有功的官员后面,看到了不少熟悉的名字,有说治理不善的,还有贪污的。
穆莳隐隐猜到了什么,心里却还不太明晰,抬头,魏先生已经捧着书看起来,并未注意他。
他清了清嗓子,忖度了一番用词,道:“先生想让我看的,是这个叫张承业的?”
魏先生将目光从书上移开,低着头,眼镜滑下来,目光从眼镜上部直直投向他,透着热切。
穆莳被看得一阵不自在,下意识往后坐了些。
魏先生合起手里的书,满意笑了:“看来我教得不错。”
穆莳:“……”你教啥了!
魏先生放下了手里的扇子,道:“公子能看出这里已经不错,那跳出这个邸报再看呢?”
为什么对面这个人偏偏要找三年前的东西给他看?这么想着,他又将谕旨抄件拿出来看了看。
那一年确实是发生了一件大事……可是大皇子和张成业有什么关系?
魏先生忽然道:“听说公子与工部的贾存周贾大人的大公子关系很好?”
贾存周说的便是贾政。
穆莳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提起贾珠了,还是点头:“当年在江宁府进学的时候,我同他认识了。”
见他年纪轻轻,想不到已经进学了,魏先生面上滑过一丝讶然,想到他父亲的作风,倒是明了了一些,也并不在这点上深究,转而道:“张家与荣国府是姻亲,张承业的女儿便是荣国府大房的大太太。”
穆莳一怔,他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关系。
魏先生又道:“还有一事,公子年轻,可能不知道,张承业还做过大皇子的老师。”
穆莳这下心里明白了一些,不然好端端一个刑部尚书,怎么跟把持朝政挂上关系了。想来是结党的事情。
所以三年前各个皇子都分派了封地,只有大皇子留了下来,至今赋闲在府。
这和张家与贾家是姻亲有什么关系?
魏先生抚着书脊:“早些时候,皇上因年纪大了,想时时见着儿子们,所以虽然分封了,诸位王爷们还都在京中,再加上圣上态度暧昧,想着一碗水端平,太子爷威势不足,惹出了那桩事,大皇子倒了,王爷们被赶到封地。不少侯爵家里趁着这个机会打着拥戴圣意的旗子,想方设法投了太子门下,太子爷才站稳了脚,这几年正是烈火烹油的时候,闻势跟从的也不少。”
“贾家这几年的胆子也大了。”魏先生意味深长道。
穆莳这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是秦王的侄子,这层关系是撇不清的,贾家现在又在太子那艘大船上。他和贾珠交好,难免不叫人猜,毕竟他做什么了,别人的第一反应是告到秦|王府,而不是东平郡王府那里。
穆莳将册子甩在案上,冷笑道:“魏先生又何必拐弯抹角的,铺垫这么长一宗,原来是为了教我这个道理。”
他腾地站起身来:“魏先生也转告姨……王爷,尽可以放心,我的朋友也不过是贾善端,他如今也要死了,人没了,我和贾家能有什么联系?以后我自然不会再与他们往来,别人也攀扯不到什么枝蔓了。我与世子约好了,先行一步,先生见谅。”
言罢,他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屋内一片寂静。
“这个臭小子。”
这时里屋有人笑骂了一句,又带着笑音问道:“先生觉得如何?”
魏先生起身走进去,躬身恭敬道:“穆公子天赋不浅,也不失赤子之心。是难得的璞玉。”
“玄乔你也别给他说好话,什么赤子之心,我看他就是肆意妄为,什么都照着心情来,怎么能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