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瑚说不过问,那是真的不过问了,鹤归保证。
大爷每天请了安就往书房走,什么成王、理亲王都不理会,更不用说北静王世子和牛国公之孙了。
就连会试揭榜那天,老爷和夫人在荣禧堂走来走去,大小姐绣个帕子差点扎到了手,索性不锈了,大爷手里还拿着一本《左传》,一会儿翻一页,一会儿又翻一页的,时不时还逗一逗二爷。
当官差敲锣打鼓的来报喜,大爷中了会元时,夫人喜得府里下人赏了三个月价钱,老爷则吩咐人装了铜钱,往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的宁荣街那里洒。
大爷听了,虽然也很高兴,鹤归却看到他溜回了书房,林管事要给他道喜,大爷也叫人拦了,只说殿试之后也不迟。
鹤归为什么这么清楚?那《左传》,还是大爷坐了两刻钟,就坐不住了,鹤归亲自去拿的呢!
回想起迎松吩咐差事时的嘴脸,其实人家只是寻常语气,鹤归硬是从其中听出了幸灾乐祸。
鹤归十分憋屈及沮丧,这种感觉在大爷难得出府一次,却只带了迎松,没带他时,达到了顶峰。
往常都是他跟在大爷身边,迎松留守府里的!鹤归在心里咬着小手绢哭。
他开始怀疑人生了。
不管鹤归在怎样思考人生,总之,殿试的日子很快就到来了。
四月二十一日,殿试。
殿试在紫禁城内的保和殿,众学子自黎明入殿,历经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然后颁发策题。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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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试也是在保和殿,是以贾瑚并没有东张西望,他在会试中得了头名,座位便在最前方。廷试为圣上亲自监考,面圣的压力被名次考前的人分担了,不少人松了一口气。
其实要贾瑚说,皇帝的皇座,离大殿远得很,基本无压力。
转眼就被打脸了。
殿试一整天,日暮才交卷,皇上坐在上头,眼底是一片黑压压的脑袋,也会审美疲劳的好不好。这不,才过了不到半个时辰,贾瑚的策论刚起了个头,就听见哒哒的脚步声,停在他的背后。
毫无疑问是皇帝,贾瑚瞥见一截黄色衣袍,面无表情的想。
皇帝是个中年帅大叔,面目俊朗,完全看不出最大的儿子都快奔三十了。当然,并没有人敢直视天颜。
这个帅帅的大叔现在心里很是烦恼。
皇位每个皇子都想要,他自己就是把兄弟都干掉以后才上位的,皇帝可没奢望自己的儿子能相亲相爱。谁笑道最后,我就把皇位传给谁,这是皇帝一直以来秉承的理念,为此,他把几个儿子都空降到六部,自己则坐山观虎斗。
至于几个皇子联手把他架空?皇帝不觉得野心勃勃的儿子们能忍住诱惑,和对手联合。他手里还有一张底牌,是只有坐上了这个位子的人才能掌握的,那就是青衣卫。
不同于明面上的锦衣卫,青衣卫隐匿在暗处,只负责监视皇子龙孙,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禀告给皇帝,同时和锦衣卫互相监督,以防他们被收买。
青衣卫最近带给皇帝的消息,几乎把他的好心情都破坏殆尽了。
皇帝高坐在皇座上,明着是在打量今科士子,实际上,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贾瑚。
贾瑚,荣国公之子,年仅十七,却接连做出了好几件大事。
水泥带给皇帝的震撼,至今还未平复,修路一事还未看到成效,水利上却通过锦衣卫的密报,得知今年的黄河流域春汛并未造成太大的损失;新式记账法一出,账面上能动的手脚少多了,皇帝第一次清晰明了国库银钱的来处和去向,也不怕被底下人糊弄;还有西南小国的翡翠、新发明的香皂,贾瑚借了朝廷的渠道,如今在大江南北流通,上交给国库六成,才几个月,就得了几百万的白银,占了国库收入的百分之一。
如果仅仅是这些,皇帝只会欣赏,并不会烦恼,让他烦恼的是他的皇叔——在皇觉寺出家的了然大师——传过来的消息。
他无声的叹了口气,国之重器,可使大周兴盛百年,这是大师私下里递给他的话。为此,给贾瑚占卜的第二天,了然大师便坐化了。
他审视地看向贾瑚。这个人,究竟还有什么能耐没有展现出来呢?
他在前面几排座位间踱来踱去,最后停在贾瑚身后,微微弯下腰,去看他的答卷。
令皇帝吃惊的是,贾瑚写的一手好字,竟是少有人能写出神韵的瘦金体。
fēng_liú不羁的士子多爱狂草,皇帝本来以为,一个能联合成王、了然大师给父母下套,只为不娶妻生子的人,要么心思深沉,要么狂放不羁,都说字如其人,贾瑚的字却和他在皇帝心中的形象很不一样。
规则,锐气,这是看到贾瑚的字以后,皇帝心里浮现出的两个词。
再看他的文章。
这一看,皇帝就顿住了。
贾瑚眼角看着那一截衣角,觉得太高估了自己的心理素质。你能想象吗?感觉就像习、大、大在他身后看他写作文!他深呼吸,深呼吸,呼吸声有点大,在安静的大殿里分外清楚。
他不敢深呼吸了。
贾瑚并不是紧张,他只是……莫名羞耻,在古代君主面前卖弄后世知识什么的。
他定了定神,很快就进入一个浑然忘我的境界,一如投入每一天的工作一样。
皇帝全程站在他身后,只午时离开了一会儿。
日暮交卷,贾瑚顶着皇帝灼热的眼光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