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乡村,在城市中,尤其是相对较大的城市里推行防疫无疑更为困难。尤其是在疫情面前,百姓能否保持冷静,这都是最大的考验。在“防疫令”下达之后,被列为防疫区的城市,立即陷入了慌乱之中,尤其是那些因为靠近疫区,而被纳入隔离区的城市更是如此。
尽管百姓的情绪极为慌乱,而在这个时候,大量的军宪为秩序提供了保证,进驻城市的数百名官兵和当地宪兵一同维持着城内的秩序。尽管他们保证城市没有因为疫情陷入混乱,但是城市却不可避免的陷入萧条之中。
与此同时,官府张贴着布告接着开列采取的全部措施,其中包括要求各家各户用官府发放的水泥,堵塞家中的鼠穴,同时用砒霜进行科学灭鼠,以及对用水必须要烧开等。布告要求百姓们保持最大限度的清洁卫生——每天必须洗一次澡,要求衣被必须进笼蒸,以清除跳蚤。此外,规定病人以及其家人必须进行隔离。最后还指出军警可以随时进入家中检查卫生情况。
所有的一切都是借鉴了军队《防疫手册》。尽管给百姓的生活带来诸多不便,但是却最大限度的避免了疫情的蔓延,至少在未爆发疫情的隔离区,疫情暂时还没有呈现出扩张用的趋势。
但是局势实际上并不怎么让人乐观,对于身为防疫总医官的伍星联来说,每天都会有大量的数据通过电报汇报到位于长沙的防疫总署——这是疫情爆发后,临时成立的机构,也是督府,更准确的来说远东第一个公共医护管理机构。
“伍先生,数字在上升:两天里死去1985人,又有三个县发现了疫情……”
来自各地的报告被总结之后,新的统计数字是让人根本乐观不起来的,而在下属报告的时候,伍星联则看着统计报告上的图表。
从图表上可以清楚地看出来——死亡人数在不断的增加,疫区在继续扩张,尽管它的扩大速度远无法从之前相比,但是其仍然没有被控制住。
“另外,各地参与防疫的军医、医生以及当时中医有36人感染,今天有两名医生牺牲……”
伍星联的的双眼注视着统计表。
此时他所能感受到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他甚至明白了,在欧洲黑死病蔓延的时候,人们的那种无力感。
那种面对死亡的无能为力,压得伍星联几乎喘法这气来。
“伍医官,要不要去走走!”
左宗棠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外,作为湖南巡抚的他,同样的满面愁容,毕竟他是湖南人,死去的是他的乡人。
他们向学校的操场走去——防疫总署选择了学校作为临时的办公地点,学校已经停课了。低着头的伍星联一直不吭声。黄昏已近尾声,夜幕即将来临,星星开始出现于昼光未尽的天际。街头的路灯不久就亮了起来,天色显得暗了下去,而谈话的声音倒好似提高了音调。
“伍医官,真的没办法吗?”
在操场的角落里,伍星联对身边的左宗棠说道:
“对不起,虽然我是个医生,可是。可我不知道该怎么救他们……”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左宗棠已经注意到这位军医院防疫教授的目中似乎闪动着泪珠。
“我是医生,我发誓,用我一切所学去救治每一个人病人……可是,可是……”
泪水终于不受控制的从伍星联的目中流了下来。
在过去的二十天中,已经有超过两万五千人死于鼠疫,准确的来说,是他投身于这场“战争”之后,在此之前的一个月里死亡的人数超过了五万人。
“伍医官,我知道你尽力了、我知道……”
左宗棠安慰着伍星联,他能够感觉到对方的那种无力感。
“我只是想问问,既然曾有几千万西洋人死于鼠疫,那么,西洋人就没有治疗它的法子吗?”
摇摇头,心神疲惫的伍星联用无可奈何的证据说道。
“很多医生都在这上面花了好些年工夫,虽然有些收获。但也可以说并无多大进展……”
在这种疾病面前,人类是那么的无力,只能苦苦的挣扎着,任由疾病蔓延着,任由它夺去人们的性命,作为医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又一个人死去。
同样的无力感,同样深深的困扰着朱宜锋,在骆秉章的汇报中,他的眉头紧锁着。
“……176名官兵感染鼠疫。”
尽管为了防治鼠疫,医生、军人都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但是感染的人数仍然在不断的增加,区域不断的扩大。
与之而来的是死亡人数的不断攀升,许多人都死去了。
“在广东和湖南已经有117个县发现了疫情,仅有三个县的疫情得到控制,发病人数呈现下降趁势,而绝大多数城市疫情并未得到控制……”
骆秉章的语气低沉,现在疫情最为严重的是广东,广东三分之二的府县都发现了疫情,而在乡间,甚至山区,也大面积爆发了。
“……胡家村,一场鼠疫过后死绝了全村几十家人,有的家庭只剩下一两个人,以至于月初稻谷成熟时满野金黄,却无人收割……”
那是在粤南,现在正是稻谷收割的时候,可一场鼠疫却摧毁了整个村子。在骆秉章的话声落下的的时候,朱宜锋所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惊悚。
一个只有千余人的村落,
几乎可以死绝!以至于无人可以埋藏尸体。
一个只有万余口人的县城,可以死掉数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