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赦神君。”范无救身形一动,就发现在他身边有一个淡色的影子,看上去年纪很小的小沙弥静静赤脚站在他的面前,面容无悲无喜,眼睛半垂了下去。
范无救木然的抬头,看着四谛天不远处永远柔和不刺目的佛光,嘶哑的开口问道:“正音古佛何在?”
“古佛说,神君现在静不下心来。”小沙弥双手合十微微行礼,手中的佛珠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着,“神君需要一个倾诉者,弥帝是佛物,不带人间七情六欲悲欢喜乐,神君可随意倾吐。”
“倾吐什么。”范无救盘起腿,方才的脆弱像是都消失不见了一样,他将那颗日曜石紧紧的握在手中,感受着从手心传来的一阵阵刺痛,“长安在这四谛天呆了成千上万年,古佛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能做。”
谁都无能为力,就和他自己一样。
正音古佛大抵是早就知道谢必安的命数,可他即便是知道也没有任何办法。
都说佛家无情却又最有情,正音古佛只能眼睁睁看着谢必安一步步死去……
范无救起身,看着自己的脚尖低头而笑,散落下来的发丝顺着肩头脸颊滑落下来,双目空洞,脚步踉跄,在这空旷的四谛天发出了沉沉的回响,“他从前问过我,生离死别更害怕哪一个。”
名叫弥帝的小沙弥脚下像是一步步的生长着洁净的莲花,他只静静的跟在范无救的后面听着他像是问又像是自言自语的话也不插上一句。
“当时我说,生离打过死别……可现在想来,他不在了,却要我空留在这世间,带着他所希望的独自镇守奈何再几个万年。何其残忍。”
太阳自东方冉冉升起,太一神君驱赶着马车慢慢追赶着不停发出长鸣的金乌,黎明自天边再一次现出身影,在这四谛天带来了第一抹显得有些刺眼的天光。
一片光晕之中,黑衣的无常神君显得更加的孤寂了。
他忽然坐倒在了地上,环着双臂将头埋在了其中,忽强忽弱像是气音一样的声响缓缓传出,“若是他还活着,起码我还能和他再说说话……”
“即便是如同往昔,他不知道我的心意,只是对我笑一笑,虽然贪心更多,可我却足够满足了……”
声音渐渐随着风消失在空中,在他身后跟着的弥帝依然一字不发,直到太一神君的马车逐渐消失在天边,他才向后退了一步,“神君既然已经想了通透,古佛正在四谛殿中读禅。”
范无救撑了一下额头,看向了他来的路上,“那就是四谛天的魔障?”
“魔障?”弥帝歪了歪脑袋,没有什么表情却生出了一种在疑惑的错觉,“四谛天从来没有魔障。世人总给自己犯的错误找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理由,可哪里有这么多妖魔神怪日日夜夜缠着。”
范无救说出口后自己却也是笑出来了,“小佛说的有理。”
“哪里有什么妖魔鬼怪。”他看向了后面已然恢复了一片光亮的四谛天,再也不复他方才来时的那一片乌蒙黑暗,“不过都是心有魔债罢了。”
*
范无救推开四谛天殿门时发出的一声回想丝毫没有引起殿内正在用心听禅的人的注意力。
正音古佛讲的东西总是很容易就能让人听的懂,范无救找了一个蒲团盘膝坐在上面,乌黑的长发与黑袍,猛地一看还真的是认不出那里坐着的是一个人。
这一次停经一直讲了许久,久到范无救已经不记得外面几次日升日落,弥帝手捧着莲台又换了几次烛火。
正音古佛消失在莲座上的时候,范无救才站起身,他这时候才惶然发觉,他的腿已经麻痹了很久,就连站起来都很困难了。
“无赦神君,古佛正在殿内。”弥帝自他身边出现了一个虚影,说完了一句话之后就消失不见,除了范无救之外,谁都没有发现。
范无救恭敬的在外面叩了三首才进了内殿,正音古佛身穿着质朴的僧袍正端坐在蒲团上面垂目默念经书,范无救在他前面坐了一会儿,才见正音古佛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看上去非常悲悯,神色之中像是容纳了万物一样的眼,只是这么看着,心里就好像可以平静下来了。
“无赦神君。”正音古佛嘴唇轻动,“你可知道,世间三悲为何?”
范无救想了想,“世间传言,人生三苦不过是美人迟暮、英雄末路、才若残烛。”
“这是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那么你呢?”正音古佛的声音就像是儿时在母亲怀中一样的慈祥,范无救的心绪渐渐沉寂下去,仔细想了想,“温饱无忧足矣。”
“那是你的从前。”正音古佛像是在笑,“不论是谁,欲.望总是与日俱增的。心如死灰一词,也不过只是一瞬间会出现的而已。”
“现在。”范无救垂眸淡笑,“只要长安能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满足了。”
“那么你觉得,长安是什么样的孩子?”
什么样。
范无救出神的想着,“长安总是很好,不论我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尽力满足我。什么都不和别人说,什么都能做到,什么脾气都没有,什么火都不会发。”
“比之巫颂又如何。”
“巫颂鎏苏?”范无救看正音古佛点头,他才皱眉道:“他们两人……像是兄弟。”
“这两个孩子都是养在我身下,从小所听所受全然是佛家无我,这样的性子,是佛,而不是他们本身。”正音古佛一手虚画出来了三个一只小凤凰,一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