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开沐兰,最想离开守贞岛的莫过于嫣红。沐兰说有法子离开,她比谁都要上心,都要激动。她原就爱跟张氏唱反调,这会儿听张氏一口一个不行,立时接口道:“没船不会造一个吗?”
张氏斜她一眼,“你会造?”
嫣红手上活儿糙得很,叫她绣个船都绣不出,莫说造船了。只她脸皮素来厚得很,被张氏堵得这一句依旧振振有词,“好几个人好几双手,造不出大船,筏子总能扎一个吧?”
“筏子顶什么用?进了那水涡子,一个浪打过来散了架,人可不就掉海里了?”张氏说到激愤之处,调门不由高亢起来,“你又不是没尝过滋味,居然叫沐兰乘了那种东西出海?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嫣红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两手叉在腰上,“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能安什么心?我还不是为了……”
“你们有完没完?”辣椒婆听不下去了,沉声地喝了一嗓子。
嫣红不敢再嚷嚷,犹自不忿,冲张氏啐一口,小声地嘀咕道:“就你一个是好人,我们都是坏人!”
张氏也没了跟她争长论短的心情,扯了沐兰急急劝道:“……你当我不想让你离开这儿吗?若是有稳妥的法子,我立时送了你走,谁拦着我跟谁急。
可眼下咱不是没有稳妥的法子吗?瞅瞅你这小细胳膊小细腿儿,在浅海里游一游还行,进了深海哪儿够那些个鱼鳖虾蟹一口吃的?
沐兰,我们好不容易将你拉扯这么大,你可不能拿自个儿的小命开玩笑。”
叫她絮叨了一通,沐兰心里发堵鼻子发酸,眼睛也跟着潮湿了,“张婶,我知道你担心我,不想让我去送死,可是我必须离开这儿……”
“沐兰。”张氏急了,在她肩头打了一巴掌,“你这孩子怎的不听话?”
“张婶,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沐兰握住她的手,半是恳求半是坚持地望着她。
张氏撞上她湿漉漉的眼神儿,心头软成一片,抿了唇说不出话来。
沐兰冲她点一点头,继续说下去,“我娘生下我就没正眼瞧过我,要是没有你们,我早就活不成了。你们是这个世上最疼我的人,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这一点儿我一辈子都不敢忘。
我想离开这儿,不是要抛下你们不管,我是要给咱们所有人寻一条活路……”
“寻什么活路?岛上有吃有喝,我们这不是活得好好儿的吗?”张氏还是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沐兰看她一眼,“岛上的确不缺吃喝,只要勤快一些,用心一些,不似我娘那般自寻死路,活着暂时是不成问题的。
可是人活百年,谁没有个三病五灾的?咱们无医无药,每病一回伤一回,都要到鬼门关打一回转。运气好了能扛过去,运气不好就会……就会跟语桐姐一样……”
提到吴语桐,每个人的神色都止不住黯了一黯。
沐兰吸了口气儿,将泪意压下,“说实话,我很害怕,害怕你们会像语桐姐一样,一个个地离开我,最后只剩下我一人孤零零的,生不如死。”
这话无疑戳中了张氏的心窝,跟沐兰相握的手颤了一颤,拿另一只手抹一下眼角,“傻丫头,人哪有不死的?迟早的事儿。”
“就算是死,我也想让你们过上几天好日子,然后寿终正寝地死,而不是在这里吃苦受罪,最后被一点子小病小灾夺走性命,窝窝囊囊地死。”沐兰表情和语气都变得坚定起来,“所以我要离开这里,再想法子把你们都接出去。”
“沐兰,好样儿的。”嫣红冲沐兰竖起大拇指,“姐姐就知道你是个有良心的。”
沐兰有这份儿心,张氏自然是感动的,可还是看不惯嫣红在一旁鼓动怂恿的模样儿,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我看最没良心的就是你。”
嫣红刚要顶回去,瞥见辣椒婆看过来的眼神儿不善,赶忙闭了嘴。
辣椒婆收回视线,对着灯光打量编好的篮子,将编得不规整的地方整一整,开口问了一句:“你打定主意了?”
“是。”沐兰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与其这里行尸走肉一样地活着,不如豁出去试一试,闯出一条生路来。”
张氏心知再劝无用,可又实在不放心沐兰独自下海,便出主意道:“要不就扎个筏子,我们一道闯出去。”
还有一句话她憋在心里没说出来,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沐兰摇头,“那不行,莫说现在还没摸清楚涨潮跟海流之间的关联,便是摸清楚了,我也不能让你们随我一道冒险。”
张氏嘴巴一动,还要说什么,却被辣椒婆抢了话头,“既然你已经打定主意了,那就试试吧。”
“哎。”沐兰得允,这一声答应得分外脆生。
辣椒婆将草篮搁在一边儿,铺开兽皮卷,“天儿不早了,睡吧。”
顿得一顿,又补了一句,“明儿一早都跟我上山割草去。”
“啊?”嫣红不情愿地叫了一声,“割草做什么?”
“搓绳。”辣椒婆简短地答道。
别个不明就里,只郝姑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拿草绳绑在腰上,就不怕沐兰被海浪卷走,找不着回来的路了。”
张氏拍了一下手,“这个主意好。”
“好什么好?”嫣红不敢冲辣椒婆和郝姑姑使脾气,便把火儿都撒到张氏头上,“水涡子离岛好几里地呢,搓那长的绳子不得把手搓残了呀?
这分明就是个馊主意嘛!”
辣椒婆拍拍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