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士修本以为能用自己的诗,在一众求学之子面前,显摆一番,却没想到,李夫子竟然不在家。只好上交了大作,便与众人回水溪村去了。
草堂中,赵中明和其他几名学童,负责接待今日到访的来客,收下他们交上来的大作,并拒绝了送来的礼品。忙忙碌碌的,从清晨直到将近正午时分,这才送走了所有的人。
“胖子,去把这些个东西,送去夫子家吧!”赵中明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用不屑地神态,指着收来的一大堆宣纸,吩咐那个年龄最小,个头最矮的小胖子道。
小胖子努了努嘴,不甚高兴地,低头小声嘀咕道:“又是我,夫子家那么高,又让我爬……”
“嘿,你都那么胖了,还不多动一动,真想将来没姑娘敢嫁你呀?哈哈哈……”
在赵中明的带头嘲弄下,一众学童也跟着哄笑。
小胖子嘟着嘴,耷拉着脑袋出去了。
可刚出去没一会儿,便又转了回来,看他手上空空的,赵中明大为吃惊,“你,你不会是把那么多的纸都掉到山下去了吧?”
胖子憨憨一笑,道:“不是,是嫣儿妹妹说,她替我带上去给夫子。还说,夫子已经吩咐了,今日就到这儿了,咱们可以回家去了。”
众学童听罢,高兴地直跳脚,可以玩儿去咯!
只有赵中明却暗暗后悔,若是刚才他自己去送,碰到嫣儿妹妹的,就会是他了。
……
“爷爷,给你。”李嫣儿吃力地捧着一大堆卷成卷儿的宣纸回到山中小院儿。一进屋,便往靠窗的桌案上一扔,淡淡地语气微有些许失落地道。
李夫子正单手握着一卷书,另一手背在身后,在屋中一边看,一边来回踱步。听到孙女儿的声音,这才放下书卷,抬头看时,不禁皱起了眉头,“咦?我的小嫣儿怎么啦?好像不大高兴啊?是哪一个敢欺负我的宝贝孙女儿啊?”
“没有啦!没人欺负嫣儿。”李嫣儿只是因为没见到小哑巴,所以有些失落罢了。放下宣纸,李嫣儿又顺手丢出一个宣纸团,上面脏脏的,好像还沾了些油污,与其他整齐卷起的宣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夫子一见这张惨兮兮的宣纸,不禁皱眉摇头,打趣道:“嫣儿还说没生气,若不是这纸的主人,把我们嫣儿给得罪了,它怎得会变成这副模样?”
李嫣儿一怔,粉嫩的小脸儿上,登时浮现出极度冤枉的神色,“爷爷,这不是嫣儿做的啦!嗯——,这纸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我也问过小胖子啦,他说,人家送来的时候,就这样儿。”
“啊——?!”李夫子先是一怔,随即一甩手,脸上现出怒色,“岂有此理!求学还如此不恭,哼!真是不懂礼数的野人。”
见爷爷为一张纸而生气,李嫣儿不以为然,侧着小脑袋道:“不过是一张纸嘛,爷爷干嘛要生这么大气呢?或许里边儿会有很好很好的诗呢?”
李夫子淡淡地嗤笑一声,随即对李嫣儿笑道:“爷爷没有生气,只是见不得这种连最起码的礼数都不懂的人。想来,这样的人,也写不出什么东西来的。”说着李夫子随手将这团纸丢到一边。“嫣儿,你去一边儿玩儿吧,待爷爷把这些诗文看完,再来陪你玩儿好吗?”
李嫣儿嘟着一张小嘴,想了想,很不情愿地点点头,便转身出了院子。
孙女儿走后,李夫子便坐在窗前,认真看了起来,好像老师在批改作业一般。不过,这还真是一个差生班的作业,不是抄袭来的,就是找了枪手,要么就是狗屁不通,看得李夫子直叫苦,真想一头撞死在宣纸上。
终于看完了,解脱了。李夫子抬起头,看向窗外,心情略显得有些复杂。以这些人的资质,他是一个都不想再教了,等把最后这一批学童送走,便可以退休,带着孙女儿游山玩水去了。可是,这本当高兴的事儿,在此时,却也令他有些失落。最终,还是没能收个关门弟子,好完成他的一桩心事。
李夫子盯着眼前这些“大作”,细思半晌,轻叹口气,自语道:“终究还是他赢了!呵——!”
李夫子自嘲地一笑,侧目之下,却见到刚才被丢至一旁的纸团,便伸手将它取了过来。不由自主地打开来。他或许还是对自己的心愿抱有一丝期望,才将这已经遗弃的垃圾,重又拾了回来。
当李夫子将这皱皱巴巴的宣纸打开的那一刹那,他彻底被惊呆了。大张着嘴巴,半天才捯饬过来一口气,随即,竟不由得噗嗤一声乐了,“哈哈哈……,唉!我就知道,纸被揉成这副样子,里边儿能有何样的好诗文呐!”说着,李夫子看着这张纸上的字迹,不禁大笑不止。
也难怪李夫子被气笑了,这纸不光到处油污,最可乐的是,在整张宣纸的正中间,竟赫然写着三个大字:陈大牛。且这三个字,字迹潦草,歪歪扭扭,拢共三个字,还有一个字少了一画儿。
李夫子看纸的旁边还有墨迹,心中好奇,只觉得这人有点儿意思,竟然落款儿落在了正中间。难道边角处还有诗文?
本着看个新鲜,图个乐呵的心态,李夫子便又往旁边打开来看。“这……”
只见旁边,净是些个勾,点,竖,捺,还有本书名,《文心雕龙》。
直看得李夫子一头雾水。
哦,这是把草稿拿来啦?拿错啦?
诶?这还一首诗。
佛堂神僧诵,阎罗二鬼无。彻夜独自歌,至与雄鸡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