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眼睁睁看着刘惠冲出了正房,又一路冲向了院门,喝骂一声“没用的东西”,抬脚就追了上去。
摸不清楚情况的王氏愣了愣,才被满院子丫鬟婆子的惊呼声喊醒,匆忙提起裙角跟了上去。
于是,只见刘惠打头,崔氏随后,王氏缀尾,外加一大群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地一路从荣安堂直冲向揖翠院,惊呆了一路的下人。
此时的揖翠院,彭瑾刚抱着痰盂吐完,正虚弱无力地歪在抱厦榻上的大迎枕上,端着一杯温开水小口啜饮,努力地驱散胃里的浊气。
方才在议事厅,她完全是凭借着一股绝不服输也不能输的劲儿,强撑着绷紧神经,大战四方,为刘识稳固后方,一时情绪激动,倒是忽略了身体的不适。等从议事厅一回来,情绪一松懈下来,排山倒海的呕吐感就席卷而来。
彭瑾感觉自己的胆汁都要吐出来了,这才好受一些。
云雾见状,担心得不得了,忙叫了刘妈妈和芳儿过来,让她们去给彭瑾弄点吃的端进来。
“奶奶胃里不适,精神又差,饮食要尽量清淡、滋补。”云雾嘱咐道。
刘妈妈忙拍着胸脯保证道:“姑娘尽管放心,我老刘最善调理孕妇膳食。拿滤净了油花的老母鸡汤做底料,再放上粳米、鸡丝、红枣、碎青菜,用砂锅细火熬煮,炖得烂烂的,既清鲜可口,又营养暖胃,保管奶奶能吃一大碗。”
刘妈妈这两天饭做得多了,练熟了手,生疏的技艺又回来了,十分自信。
云雾微笑道:“那就有劳妈妈了。妈妈快去吧,奶奶吐得那么厉害,一会儿就该饿了。”
刘妈妈和芳儿忙屈膝领命去了。
云雾便回转身子,伺候彭瑾翻阅卷宗。
那些卷宗都是彭瑾从议事厅回来之后,从刘识的书房里翻找出来的。
谁知这米粥还没熬好,一阵喧腾就从院门口一路冲了进来。
彭瑾放下手里的卷宗,扶着劳累疲惫的脑袋,眯着眼睛问云雾:“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云雾早在听闻响动时就站起了身子,闻言回道:“奴婢这就出去看看。”
谁知云雾还没走到门口,刘惠就一脸铁青地冲了进来,指着彭瑾的鼻子骂道:“三哥行事冲动,从来都不曾顾念家人!大嫂提出分家也是理所应当,保全大家,你有什么委屈,凭什么让大嫂反过来给你道歉?!”
被林家极可能受到牵连的猜测吓坏了的刘惠,冲动之下,丝毫都没有顾虑到还有这么多的丫鬟婆子在场,脱口控诉道。
彭瑾一头雾水,她什么时候让王氏来给自己道歉了?
但是彭瑾也明白,此时无论如何都不能输了气势,这是在揖翠院,她的地盘,刘惠身为幼妹,凭什么指着她这个嫂子的鼻子叫骂!
彭瑾站起身来,拉开早在刘惠冲进来时就挡在她面前的云雾,踩在脚踏上,端庄清贵,对着双目通红、火冒三丈的刘惠道:“小姑跑到嫂子的院子里来撒泼吵闹,二妹妹好教养。”
语气轻轻,嘲讽浓浓。
彭瑾原本就比刘惠生得高,人又站在脚踏上,几乎比刘惠高出了一个头,让人不自觉地生出一股她在俯视睥睨刘惠的感觉。
刘惠自生下来起,就是被众人捧在手心里的娇娇女,何曾受到过这种委屈?
闻言,大为光火,指着彭瑾的鼻子就要冲上去教训,却被崔氏一把拉住。
“玉娘,娇娘年纪小不懂事,在你这个嫂子面前撒个娇又怎么了?”崔氏沉着脸,颠倒黑白,责问道,“你话说得这么重,也不怕伤了一家人的和气!”
彭瑾没有理会崔氏的颠倒黑白,而是一字不落地把刘惠先前的责问复述了一遍:“三哥行事冲动,从来都不曾顾念家人!大嫂提出分家也是理所应当,保全大家,你有什么委屈,凭什么让大嫂反过来给你道歉?!”
说罢,见崔氏脸色黑如锅底,彭瑾轻笑一声,问:“既然母亲这么说,那么我倒有些不明想要请示。请问,三爷何曾行事冲动不顾念家人?我又何曾要求过大嫂给我道歉?”
崔氏紧抿着唇不说话,她可没脸当众说出刘克竟要她放下身段,示好结交三房的事!
崔氏不说话,自有刘惠替她答:“三哥只顾着自己的前程,得罪宠臣,何曾顾念过咱们诚意伯府上下的安危?!父亲说大嫂提出分家伤了你的心,让给你道歉,还不都是因为你在父亲面前装可怜?!”
刘惠强忍着上前厮打的冲动,一字一句地控诉道。
从崔氏强拉住她时起,刘惠就渐渐地恢复了理智,知道先前是她太过于冲动,失了先机,便冷静下来,努力地找回场子,想要力压彭瑾。
彭瑾一脸正气,身姿挺立如松,慷慨回道:“身为读书人,理当继承孔圣人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担当,孟亚圣配以义道的浩然之气,以匡扶正道为己任,不因祸福避趋之!二妹妹竟然觉得三爷不畏艰险,正道直行,征讨宠臣,是鲁莽行事,不顾念家人的安危!那么,请问,二妹妹是觉得世人皆该趋利避祸,还觉得当今圣上昏聩不明,偏听偏信,会任由宠臣作祟?”
若是前者,那就是人品问题;若是后者,那就是藐视君上。
无论是哪一种罪名,刘惠都担当不起。
刘惠咬紧了牙根,才忍住没有立即呛声回去。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一向软弱可欺,遇事只会躲在人后哭鼻子的彭瑾,说起来话来竟然如此犀利,处处挖坑设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