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早已经非常习惯一句话要转八九个弯才会说出来的梁媗,实在已经忘了这么直接的交谈是在什么时候了,在除去她娘亲和雍儿外,梁媗实在是已经不习惯再想对谁这般干脆直接的交流了。
梁媗呆呆地看着面前漆雕海棠楠木桌的桌面出了一会儿神之后,才反应过来似的连忙抬头向楚孤看去,但在她一抬眸后,却是猛地撞进了一双氤黑得几乎深不见底的眼睛里。
楚孤在别人的眼里,似乎还只是个孩子,一直也都好似无忧无虑、无时无刻的在笑着,可梁媗却早就知道了,他真的笑着地时候,可能是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的吧。
不然,若他真的是如此快乐喜悦,那当年的那场大火又是谁点燃的呢?他得对建安这座繁华于世的古城,有多大的怨恨,才能让得他最后竟决定把它毁了?
梁媗看着楚孤满是笑容的稚气脸上,那双一丝笑意也无的玄玉瞳,心里莫名的就是一紧,随即她忽然就开口了:“楚孤公子,就像你说的那般,我今天来此叨扰,是有事相求的。”
梁媗不打算绕弯子了,她直截了当的就把一切都摊开在了楚孤面前,说道:“也许楚孤公子早有耳闻,在我们几个兄弟姐妹里,我父亲最喜爱的人不是我这个唯一的嫡女,而是我的二姐,在幼时我有记忆开始,我父亲最喜爱的孩子便是我二姐、只有我二姐。”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刚刚的情绪影响,在此时再次说起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时,梁媗以为她早已释怀的一切事实,竟还是让她难过了。
那些梁媗本以为她早就已经放下了的事,此时也忽然又活跃了起来,把那些她早已经埋得很深很深的“旧疾”,又再一次活生生、血淋淋的放在了她的面前。
梁媗觉得心口处开始慢慢的又熟悉得疼痛了起来,但她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伸手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那个白玉茶碗,梁媗的声音让她都有些惊喜的继续平稳地说着:“从孩提时候开始,不管我们姊妹几个做什么,其中最能让父亲满意的就只有二姐。不管二姐做什么,父亲都是满意、都是开心的。也因了这样,在镇东大将军府里,从某些角度来说,我二姐能动用的力量,是比我还多的。”
就比如上次梁婳想让梁茂早点去族学读书的事,梁姷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就能让得父亲对此是全盘否决了,而梁媗却不管怎么说,都是没有说动她父亲改变心意的。
梁姷这种天长日久所积累下来的优势,实在不是梁媗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就能瓦解得掉的,这也是梁媗无奈的事,不然她也不会来拜托楚孤了。
梁媗毫不隐瞒的,把今天来找楚孤,是想拜托他什么事都一一的说清楚、道明白,就连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觉得梁姷安静的太过反常的原因,梁媗都给楚孤说得清清楚楚的。
她把那种无法言明的不安感全都和楚孤说了,那又长又繁琐的一大段话,梁媗说的不急不躁,楚孤也听得非常有耐心,甚至于梁媗都觉得,相比起她自己的不安所造成那些浅浅的烦躁,楚孤是都还要比她有耐心的。
这让得梁媗对此时的楚孤,再感激不过了。本来她都是已经抱着最坏得打算来的。
事先也想好了,若楚孤一口就回绝她时,她还可以走太妃她老人家那边的近道,让太妃她老人家亲自为她说一些好话,可没想到的就是,他竟然会对她如此的耐着性子。
“所以,你要拜托我做的事情,就是让人监视你的大哥,以及……”楚孤看了看那纤细娟秀的小楷所写下的几个人名,嘴角微不可见的又再弯了弯。
这些可都是祁瑜的人啊,这小病猫是怎么能把他们甄别得如此之清楚的?其中就算有一两个名字是楚孤陌生的,但看着梁媗写这几个他陌生的人名最是熟稔和冷漠的态度看来,怕这些就算不是祁瑜的人,那也是那位梁二小姐或粱大公子在镇东大将军府里的心腹了。
楚孤漂亮的长指,拿着那张梁媗递给他的雪笺,嘴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让得梁媗忽然就觉得脸上有热辣辣的感觉了,但尽管很不好意思,可梁媗还是巨细无遗的为楚孤介绍着。
“楚孤公子手上的这几个人名,都是梁羡和梁姷如今的心腹,要是想知道他们两人到底有没有在密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那从这些人下手是最好的。”
“嗯,我知道了。”楚孤看了看十分认真的为他解释着的梁媗,红唇轻轻抿了抿,但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说,也没把这张纸上混杂了祁瑜的人的事情告诉梁媗。
“楚孤公子,你这是答应帮我了吗?”梁媗生怕自己刚刚是听错了,连忙抬头往楚孤的方向看去,但入眼的却是楚孤忽然皱了皱眉的神情。
“怎么了吗?”梁媗看着楚孤的这一皱眉,突然发现这比梁羡和梁姷给她的不安要更巨大一些。
“没事,只是觉得有一两个名字很是眼熟罢了。”楚孤轻描淡写的回答道,但梁媗却是不由得的愣了一愣,她写给楚孤的那几个人名中,除了本身就是梁家的家生子外,其余的就都是梁媗有所怀疑的人了。
其中尤以梁羡身边的那个山郭先生,梁媗不管怎么看都觉得十分眼熟,可偏偏她就是想不起在哪儿看过他了,那种熟悉和讨厌的感觉实在是太过清晰,清晰到梁媗想忽略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