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岚到得水榭时,玄汐已是坐在桌边。
他着了身墨绿色忍冬纹的衣裳,长发用玉冠束起,端坐在那,气度雍和,周身虽是冷冽,但立身之处,自成风景。
苏岚微微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便自顾自坐下,落在后头的温煦,倒也落落大方地坐在了另一个空位上头,不理二人之间的眼神官司,倒是往那镂空梅花椅上一靠,静静赏着这水榭风景。
这大概便是权贵与富豪之间的差别了。温家虽是做铁器生意,攒下不少家财,亦有财力修筑这般的房舍,但却也只能,龟缩在那草原小镇,不敢暴露人前,更不要说,修筑这等恢弘而精巧的宅邸。
而苏家这处耗资数十万两的宅子也不过是主人家的别业,权当做北疆这边一个歇脚的地方。他当真是颇为好奇,京中的安国公府,又该是何等样子。
只是,他心想着,这等豪奢的日子,自己才刚刚过了一日,便已是迷惑,可这些锦绣堆里长大的人,却为何活的如此凌厉。
这边苏岚已是叫人传膳,又对他与玄汐微微一笑,道:“晚膳合该清淡,可到底奔波了这些日子,我便做主,多加了几道菜。之后,咱可就还是十二道的惯例了。”
“无妨。”玄汐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俨然一副主人家的姿态,丝毫不将自己当做外人一般。
晚膳一共十六道主菜,有荤有素,虽是数量并不刻意铺张,可细看菜品,便知主人家的贵气。一道奶汁鳜鱼,做的极好,那鱼片细嫩,入口即化,显然是新鲜的很,而高州并无这种鳜鱼,真不知苏岚是从何处弄来的;一道荔枝酿核桃肉,用的荔枝煎,乃是岭南的做法,将荔枝做成果脯状的东西,这一两荔枝煎,便要近十两银子才能弄得到,便是京中勋贵人家,拿来做小姐的零嘴,亦不是****都有的,偏生苏家竟拿来做菜。其余菜品,亦是力求精细,倒是真有几分,拙中藏奢的意味。
晚膳过后,温煦便告辞离开。方才桌上那食不言的氛围,虽是雅致,却也叫他颇感压抑,便也不想再呆下去。
这水榭里,一时便也只剩苏岚和玄汐相对饮茶,又是寂静无声。水榭边上,隔着十步,便用石头雕了莲花,此时下人执着火烛走过去,玄汐才瞧清,那莲花竟是灯盏。
一霎时,这水面便被灯火熏出昏黄之色,坐在这水榭里望去,竟有种朦胧而宁静的美丽。
“夜里,风还是有些凉。”玄汐倒是低声一笑,语气颇是平和,仿佛几日里从未与苏岚有过半点尴尬。
苏岚瞧见他这幅样子,便知道他有话要说。于是微微一笑,指了指水榭对面的一座二层小楼,道:“那是我的书斋,二楼临水,亦能看得见池上风光,不如,喝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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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池边小楼唤作,“枕水”乃是苏岚搬入这宅院之后,亲自改建的书斋。她在平仲院中亦有书房,可春夏季时,独爱在此徘徊。一楼特地留出一间卧房,以供她夏日在此休憩。
枕水居的二楼,苏岚和玄汐正坐在窗边。夜色里,灯火正好,将这临水的小楼,照的宛如画境。
“清明时候,第一批安溪的新茶刚刚送来,此时啊正好,有新茶可喝。”苏岚泡茶的动作如行云流水,“我那些陈茶,也可拿去酿酒了。”
“燕国的明前新茶,可是一两茶叶一两金。”玄汐晃着手中的定窑茶碗,微微一笑,“安溪茶业更是整个被莫梓苏捏在手里,真是叫人艳羡。”
“若非他掌握安溪茶业,咱还没有机会喝这燕国新茶。”苏岚摇了摇头,“燕国国主,可是最不喜欢这铜臭气的商人,唯独只给他几分脸面。”
“既然如此,何不打下来。”玄汐将茶碗放在桌上,脸上挂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仿佛攻打燕国便像是喝茶一样寻常的事情。
“燕国哪里那样好打。”苏岚亦是微笑着,却叹了口气,“就算是打,也不是现在。”
“欲克燕国,现下熙国。”玄汐此时倒是神色严肃了几分,一双眼里,却泛着亮光,“燕国这种国家,若是开战,便得一战而亡其国。”
“是啊,速战速决,迟则生变。”苏岚点了点头,“要不然,燕国没有打下来,后头,周国就来了,搞不好,齐国也掺和一下子,便是三向受敌,深陷泥沼。”
“要打,就要打周、齐一个措手不及。熙国之后,立即挥师攻下燕国,这仗决不能超过一个月。可是这样打,北军就要承受无可想象的压力,就必须是一把锋利的剑,见血封喉。”苏岚笑了笑,站起身来,眼睛亮的仿若星光碎在其中,“圣人欲在三五年之内,就打这场仗,那,后方就需得准备好一切。”
“钱。”
“朝廷有钱,可也支撑不了这种打法。”苏岚叹了口气,这燕国之战虽然遥远,但其实早在纳兰瑞登基之前,便已有决断,“所以,陛下才迫不及待的想要括隐。”
“是你迫不及待地想要括隐。”玄汐倒是微微一笑,“若不是你的那第二道折子,京中怎能搅成这样。”
“可惜,京城里的人,看的都不及玄郎透彻。似乎,都不觉得是我呢。”苏岚轻笑出声,那一双凤眼里,勾起水色潋滟。
“你是两道折子一起上的,陛下一次拿出一道,群臣哪里想得到。”玄汐叹了口气,又低低一笑,“你真是狡猾。”
“过奖了。”苏岚坐回桌边,脸上的笑意张扬,将那一张脸显得艳丽非常,即使是一身玄青,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