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黎人写信?他们又不识字。”刘满疑惑地问。刘遥又一次露出那招牌式的神秘笑容,带着翻译和女儿转身去屋里准备起来。自由山作坊里存有一些硝石,都是李建功从琼州府甚至广东府买来的,基本都存放在唐作相的火药作坊里,刘遥在自己家里保留了一些矿石样品。这次传递给黎人头领的信件,就是一竹筒盐和一张皮子包着的硝石,两件东西用一根绳子紧紧绑在一起。刘遥用天平秤了硝石重量一样重的盐,再去掉一半,把另一半装在竹筒里。这个过程特意让翻译看了个清清楚楚,让他明确重量关系。这个信件简单明了,任何人一看就明白:硝石换一半重量的盐。再加上翻译的说明,肯定不会误解。刘满非常佩服地看着这个信息传递良好的信件,也注意到翻译十分小心地把信件装在兜里,她又追加了一句:“其它石头,也可以换。”
翻译为难地摸摸头说:“这个,有。其它的,要去找。没有人了。”
刘满问道:“你们有很多人啊?都干啥去了?”
翻译找个地方坐了下来,看来是打算好好说一下:“神庙,烧掉了。神……”他做了个拎起来的动作,这是刘遥和孟噶在那个可怕的夜晚用来指前任酋长的一个动作。刘遥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翻译接着说:“神,没有神庙,就要死。神庙烧了,神就死了。”刘遥和刘满对望一眼,说:“大概就是讲神必须保护好神庙,神庙烧了神,哦,酋长,就没有执政合法性了?那个晚上烧掉的大房子就是神庙?”
翻译接着又说:“神庙烧了,孟噶就是现在的神。神没有神庙,要造一个新的。比原来的还要更大,更好。”刘满哈哈大笑着说:“焦晃立了大功啊。”刘遥急忙打断她,说了声“这个信息可能会害了那个风水先生你知道吗?”刘满吐了吐舌头,急忙岔开话题说道:“所以你们很多人都去造神庙去了?”翻译点点头。
刘遥对翻译说:“你们现在,打赢了别人,叫别人挑石头,给一两盐。”翻译点点头,满意地咧开嘴笑起来。刘遥不去管他占了便宜的得意样子,也不去说他自己也在挑石头,接着说:“如果你们给人家一斤盐,不用打赢,人家也会来挑。”
翻译摸摸头,没有搞明白。刘遥拿过一把石头,在桌子上比划起来:“你,石头过来,两斤盐过去。”翻译点点头。“打赢的人,石头过来,一两盐过去。”翻译又点点头。刘遥拿过第三块石头,说:“你的朋友,石头过来,我给两斤盐,一斤给你的朋友,一斤给你。”翻译琢磨了半天,好像有点明白了,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黎语。刘遥摊开手说:“听不懂。你要把这事搞明白。你还要把这事做起来。你做起来,我每天给你两斤盐。”最后这句话翻译算是搞明白了,他点点头说:“有人懂汉话。我去叫来。”说着站起来,对二人鞠了一躬,挥挥手转身朝山里走去。
“这个苦命的翻译,希望我们这次能够帮他翻身。”望着他瘦小的背影,刘遥感慨地对女儿说。
“他终究还是黎寨里的人,我们帮不了他什么吧?”刘满也望着走在山路上的黎人,忧虑地说。两个黎人把自己的空筐顺手就压在了翻译的肩头,仿佛这是非常自然的事情。
“会有根本的改变。这个世界,从来就是资本主义的,而我们等于是让他做了个代理。这会从本质上改变他的实力。”刘遥充满信心地说。
“资本主义不是从工业革命后才出现的吗?你怎么说从来都是资本主义?”姚英正好来找二人回去吃饭,刚好听到这话。刘满也说:“是啊,我们上学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刘遥哈哈一笑,揽过二人的肩头朝家里走去,一边说道:“我跟你们说,我这个人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我从来不相信不是自己想出来的概念。我觉得资本主义的基本要点,无非就是交易。交易这个东西,从人类开始以来就存在的。甚至,可能从类人猿的时代就存在。大猩猩都会交易,它们肯定不是工业革命后才学会的。”
“资本主义就是交易吗?”刘满好奇地问道。
“资本主义的一个基本定义,是资产私有,然后以这个为基础,人们利用资产生产产品互相交易,由此产生分工和市场。只是私有往往不是很彻底,因为历史上人的权益的常态是没有保障。如果我没有记错,那是在十三世纪,英国人签署了大宪章,才开始了人类保障个人权益的历史。算起来到现在有400年了,到我们来的时候,有800年了。不过现在也好,甚至800年后的那个世界也好,权益有保障的人,都是少数。”
“所以说啊,人的权益都没有保障,他怎么资产私有呢?”刘满奇怪地问。
“没有书面的法律保障,并不意味着没有别的方式。这个世界上一直存在自然法。例如你不能把一个人赖以生存的工具或者最后一点口粮都拿走。虽然在没有成文法保护的情况下,谁的拳头有力谁就可以把别人剥夺得干干净净而且还有可能不会收到惩罚,但这样一来,剥夺者就会失去那些被他剥夺干净的劳动力。这就是为啥蒙古人统治了中国之后,也不会让汉人变成完全没有一点财产的奴隶,而是要继续让他们拥有田地和财产,继续高效率地劳动。”
“因为中国人要是不能拥有田地和财产,就会真正跟你拼命。”姚英冷笑着说,拉着两人进屋吃饭。
刘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