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延起伏的岳麓山隔着湘江,就在长沙城对面,即便冬天,那里依旧是一片翠绿。站在菲菜园圣经学校教学楼四楼,隔着长沙城眺望的孟昭英教授正狠狠的抽烟,此时下课时间还未到,里头是别的系的学生在上课,他和他的学生只能在走廊上等着——学校教学楼只有一栋,为提高使用率,课间不再休息,只要下课铃响,教室内的学生就要退场,老师也不准拖堂。
教学艰难、宿舍不足、图书仪器失落、空袭警报不时拉响,这便是北大、清华、南开三校联合所组成长沙临时大学的现状。五个月时间、仅仅五个月,国土便沦陷大半、首都几近丢失,学校全体南下,可对学校师生来说,这不是最坏的,最坏的是首都一旦失守,武汉便将震动,长沙当即成为最前线,到时候学校又得西迁。
‘铃铃铃……’下课铃声终于响了,孟昭英笑着和里面的长衫教授打招呼,这人是刘文典教授,清华文学院有名的狂徒。战事的推后让教育部多了近半个月的时间从容安排北方高校的教员南下,他未如历史在北平滞留一年。孟昭英和刘文典打完招呼正要进教室,不想‘呜呜呜——’凄厉的防空警报又响了起来,有日机前来长沙轰炸。
“快!快!”自11月1日正式上课到现在,防空警报便频频响起。开始时师生们还很慌张,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几个文学院的男同学架起身虚体弱的刘文典就跑,刘文典却大声喊道:“架我干什么?去保护陈教授!你们去保护陈教授。保存国粹!保存国粹啊!”
文学院的学生不管不顾架着刘文典跑下楼,只有三十一岁的孟昭英则带着理学院学生随后。一干人跑到一楼的大礼堂,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昭英,日本人老来炸长沙干什么?”人挤人的大礼堂内,从宿舍冲过来的任之恭教授很不解的问,这段时间防空警报响的是越来越密,只让人不安。
“不知道南京怎么样了。”孟昭英把鼻子上蹭掉的眼镜又戴了回去。他其实并不在想日本人为何来长沙的次数越来越多,他只是在想一个电子管参数,这是他1933年于美国加州理工读博士时研制出波长仅一厘米三极管的后续问题。
“前几日看报说南京是守不住了,南京如果失守,接下来就是武汉……”任之恭说着报纸上读来的东西,不过声音说的不大,这毕竟不是什么好消息。举国哀鸣中,大家都对首都即将失陷有心理准备,只是,好好的一个国家被日寇占据半壁江山,只要稍微有点爱国心的人,都会对此痛心疾首,国破山河在,说的就是当下吧。
“我听吴教授说,暮光先生快要回来了。”任之恭不去想那些哀伤的东西,说起了另一个事情。他所说的吴教授就是吴有训,也是清华教授,但他还有另一个头衔:中国物理学会会长。
“是,吴教授给我打了招呼,要我去一次香港或者广州。”外面的防空警报依旧凄厉,大礼堂的师生们甚至能听到飞机发动机的声音,在这种刺耳声音中,居然还有人在窗边上课。
“同学们,这是一架单翼飞机,相比于双翼、三翼机,它的升力更小,同样的,他的空气阻力也小,速度会更快。从双翼到单翼是一种进步,不过在单双翼交替时期,单翼双翼各有各的优点……”讲课的是航空系的冯桂连教授。从人群缝隙中看到他认真的模样,孟昭英不由得连连摇头,他这个回国未久的留洋博士,讲苦中作乐未必比得上清华老人。
大礼堂里苦等二十多分钟,防空警报终于不再厉叫了,憋了许久的师生终于出了一口大气,只是这节课算是泡汤了。学生们走后,几个校常委员会的老人却未走。北大校长蒋梦麟正在激动的发飙:“这还是怎么上课?!我看这么下去课不用再上了,学校解散最好。三天两头来轰炸,三天两头来轰炸,早前还炸死了两个学生,我们这里是大学,不是演习所。我已经决定了,学生考完就去武汉找常委员长,请求将学校搬到昆明去。”
蒋梦麟是铁了新要搬家,南开校长张伯苓却有不同的意见,他道:“兆贤,如今国家方殷,国府在极度困难中仍能顾及青年学子的学业,已属于难能可贵,再说学生也应该接受锻炼,这样也好让他们对国家之劫难感同身受。”
清华校长是梅贻琦是张伯苓的学生,他不好对此表态,只得沉默不语的站在一边。蒋梦麟见张伯苓如此固执,当即气道:“尚若是我的孩子,我就不要他在这种学校里上课!”
蒋梦麟生气,张伯苓也生气,他也哼道:“尚若是我的孩子,我一定要他在这种学校里上课!”
两个校长气鼓鼓的争持不下,梅贻琦一时间不知道劝谁,正当他不知所措时,物理系的吴有训跑了进来,他高兴道:“诸位校长,暮光先生从欧洲回来了!”
吴有训后面是严济慈、严济慈后面则是一身海军常服的钟前功中尉。他们12月27日在巴黎上的飞机,1月5日到达香港,此时严济慈的妻子早从北平南下,见家人无恙后顾无忧的他次日便随同钟前功坐飞机前往长沙,这其实也是要赶在长沙临时大学1月10日寒假之前抵达,严济慈和钟前功都担心一放假人就全跑光了。
“暮光兄前几天不还是在欧洲吗?”梅贻琦看着严济慈很是惊讶,他也知道严济慈打了电报回来,说是回国后有要事与自己细谈,不想上上周收到的电报,十天不到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