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金鸡塘一片宁静,海风从水面往陆地上吹,北侧连续的枪声隐隐约约,舰桥上执勤的刘震等人以为这是企沙那边正在交战,几个人眺望那边的夜空,手里的冲锋枪握的更紧了些。早点装上鱼雷早点出湾,这是u-38上每一面艇员的想法——谁也不能保证524团能守到什么时候,一旦湾内最狭窄的龙门港有失,出海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舰桥执哨的人警觉,因为没有吊装鱼雷,舱内的人则难得全体放松。有打牌的、有洗澡的、有下棋的,还有唱歌思春的——陈尔恭看着老婆的照片突然哼起了家乡老旧的情歌:
“日头落山,我妹后生;
卜食白米,等哥去担;
卜食海味,黄螺珠蚶;
卜食果子,红枣榛干;
卜颂衣衫,绸缎纱衫……”
艇员绝大多数都是福建人,陈尔恭哼着哼着旁人就唱了起来,而后唱的越来越多,等唱完最后一句‘谊女堆山’,从前舱到后舱哄舱大笑。居然所有人都思春,刚刚与李孔荣同桌吃饭的蒋菁跑到前舱把唱歌的人全鄙视了一遍,没人知道这家伙刚刚也在厕所里唱。两年多不见荤,谁不想家想女人?好在这十二枚鱼雷打完大家就可以回马尼拉,这段时间有不少艇员的家人从福建、香港以及云南转移去了马尼拉。情歌唱完,艇内传出叽哩哇啦的骂声笑声让舰桥执哨的刘震无比亲切,他也想女人了。
“底浓(谁)?”另一侧的陈国荣看着岸上疾奔来的黑影喝了一句,手上的枪端了起来。
“是……”带着女声的回答让人赶到奇怪,直到那个影子跑过栈桥跑上甲板,这才低喘一口气道:“李长官被捉住了。”紧急间,气喘吁吁的杜柏青说的是上海话,脱口觉得不对她又压着粗气用北方官话道:“重庆来的人把李长官抓了,还说要抓你们……”
这次刘震听出来是女声,月光下却看不到面貌,他很疑惑从哪里跑来个女人,更惊异这个女人说长官被抓了,他也用官话问道:“你是谁?到底是谁抓了长官?”
“军统的人。”杜柏青刚才一直在现场,苏镜湖中枪与李孔荣的诀别之言让她突然落泪,而之前在潜艇上他更清楚李长官是打鬼子的——这两年虽然只在88军,可她看到的、知道的事情不少。一个打鬼子的英雄不但要被重庆来的特务带走,还被打死了一个好兄弟,在徐光英等人协商抓人大计时,她忍不住偷偷跑了出来。
杜柏青一句军统让刘震信了五成,可他还说问道:“你是谁?何长官呢?”
“我是何长官的……司机,何长官接了电话就和那个姓徐的一起抓人了。”杜柏青腿脚利索,她一边说一边顺着把手爬上舰桥,这时候刘震已经让开了位置,本想按住她搜她的身,可毕竟是女人,他只好悻悻道,“你在这里等一下吧,我去找长官。”
刘震叮嘱旁人看紧杜柏青便下了舱,一会才把杜柏青叫下去。
“小姐,你说我们长官被抓了,是亲眼所见吗?”灯光下高光佑看着杜柏青,这才发现她确是刚才登艇人员中的一个,可他很难相信以兄弟相称的侯腾居然不出手相救。
“是我亲眼所见。”杜柏青打量着高光佑,觉得他没有李长官英俊,更毫无英雄气概。“还有,你们的轮机长也被他们打死了。”
“什么?!”高光佑闻言就要隔着桌子抓住杜柏青,手伸到一半又想起她是女人,不得不重重捶着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你说清楚!谁把苏长官打死了?”
“军统的人啊。”杜柏青道,“你们李长官一手拿枪一手抓着那个许老头退到门口,候长官接完电话就让88军的兄弟帮忙下你们李长官的枪了,你们苏长官着急就跑,那个姓徐的怕他跑出来报信,就喊开枪,然后,有人打了两枪,就……”
“你说的是真的?”高光佑还是不敢相信杜柏青所言,可看她一点也不像撒谎,立马有些慌。
“我亲眼所见。”杜柏青被他怀疑的目光看的很不自在,她委屈道:“你要不信我走好了,让你们被他们骗去一个个抓起来。”
杜柏青说完起身要走,这些高光佑坐不住了,他一边示意刘震拦着一边道:“小姐不要走,我信你说的,我信你说的。我心里着急啊。我问你,我们长官怎么样了?”
见高光佑说相信,杜柏青这才转过身:“被那姓徐的打昏了,抬到院子外头的雪佛莱上。姓徐的还要那个老头来骗你们,让你们全去院子里授勋,好占了这艘兵舰还给德国人。”
“萨伊奶!”一向斯文的高光佑终于暴了句粗口,他转头就对刘震道,“快去把奎光叫来,不,我去广播室。”说罢便去了无线电室。
“全员注意,长官被重庆的人抓了,老苏被他们打死了。”高光佑满脸铁青,一上来就直言不讳,“他们、他们还要让那个徐处长请我们上岸受勋,好把这艘潜艇占了还给德国人。我命令各舱留一半的人守在这,其他人马上过来。”
像水入沸油一般,高光佑这通广播让全艇炸了锅,他话还没有说完一些性急的人就跑了过来。军官舱的刘永仁也很快,高光佑一出无线电室他就过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比起手里提着枪、双目尽赤的蒋菁几个,刘永仁算是冷静的,他一把抓着高光佑问道。“这是谁说的消息。”
“是这位……”高光佑指着不远处的杜柏青,杜柏青道:“我姓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