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柏林骂人,被骂之人自然会有所感应。此时在伦敦斡旋、并希望于伦敦金融市场发行债券的孔祥熙连打好几个喷嚏——他人还未睡下,秘书张平群正在向他汇报这几日与英国谈判的细节;内间里宋蔼龄也是未睡,听闻丈夫打喷嚏她便让下人送了件衣服出来。
半个小时后,看着回房的丈夫,宋蔼龄埋怨道:“怎么嘎希多事情,不要睡觉了?”
“国事艰难啊!”家中素来是妻子做主,孔祥熙不得不解释原委。“介弟这几日电报越催越急,这次战事怕是免不了了。”
“战事不能免?!”宋蔼龄看着丈夫,立即毫无睡意,眼睛咕噜咕噜转,不过她还是道:“不就是北平城外开了几枪么,各国一调停,这战还能打起来?”
“调停?!”孔祥熙叹息了一声,道:“现在的不列颠可不是以前的不列颠了。在远东她绥靖日本,在欧洲,她绥靖德国。美国国内经济萧条反复不说,孤立主义更是主流。我们是想调停,可有谁愿意出来调停?调停是要出兵的,即便不出兵也要贸易禁运,现在各国都巴不得刺激经济、卖出货物,谁还会对日本禁运……”
孔祥熙在华盛顿时就于罗斯福总统欢迎他的白宫宴会上、针对华北事变与罗斯福交换了意见,他完全能判断的出美国人对事件的潜在思想,那就是‘美国第一’。这正是他立即赶赴欧洲的原因,可英国人似乎也不想赶这趟浑水。
他们的理解很简单:华北只有日军六千人,中国军队则有数万之众,且事变当天日方高级军官大多在休假,因此事件如果不是偶然发生,那就是中方故意挑衅所致。以孔祥熙的认知,英国人为何如此理解当然一清二楚——早在前清,中国的情况便是签条约是一回事,执行条约又是另一回事。可在洋人看来,战争你如果输了,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只要签订了条约,那就有执行条约的义务。
当然条约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哪天你要是觉得能有把握打赢战争,那大家就再打一次,你赢了,条约作废;你输了,条约加倍,大家认赌服输。要是你不敢打,或者永远也打不过,那就坐实了白种优越论,一切只源于你无能!殖民地不是不可翻身的,南北美都是殖民地出身。
中国的情况是签了条约也无效,非要再打几次才不情不愿的执行,可这是前清北洋,南京国民政府条约会签,明面上也会执行,可私底下蓝衣社等特务团体时不时破坏暗杀,胜利者无法依照条约获得权益。正因如此,针对九一八事变,国联次年发表的调查报告并不支持南京政府,而是倾向各国共管满洲。这次华北事件,英国政府根据平津外交官的观察,很快就认定事件的责任不在日方,加上欧洲事急,她一开始就拒绝出面调停。
外交上的语句是婉转的,可内中的意思、对方为何如此设想,孔祥熙心中明明白白。不过他明白不等于常凯申明白,在他看来常凯申很多时候是自相矛盾的——你不能一边喊着打倒帝国主义,一边又寄希望帝国主义出来调停。帝国主义只有在中国有足够的利益,它才会因为在华权益出面调停,把帝国主义赶走了,那就要绝了对外求援之心……
孔祥熙腹议自己的连襟常公时,宋蔼龄终于拿定了主意,她道:“这么说,我们应该早些囤积一批军火药品……”
妻子想了半天想的就是发战争财,孔祥熙对此见怪不怪了。他正不可置否时,忽听得外面有人说话,便道:“是谁呀?”
“老爷,说是柏林打来的紧急电报。”外面的管家姚文凯答道。
“又是柏林!”孔祥熙说了一句,他迟疑一下才起床,几分钟后,他懊恼的回来了。
“深更半夜的,柏林谁打电报来?”宋蔼龄也看出了丈夫的不快,更不悦被人打断自己的赚钱大计,是以问了一声。
“还能有谁!”孔祥熙呵呵笑了一句。“那李孔荣真是疯了,他就担心介弟在上海开战,说这样是引敌南下、自损肺腑。”
“李孔荣?!”宋蔼龄不知道此人是谁。
“就是那个反驳德国空军司令戈林的海军少校。”孔祥熙道,他说罢怕妻子生气,又道:“此人确实是一个人才,对国际形势判断之准确,实属罕见。前月离德时,他就反复求我务必要劝住介弟,说中央绝不可在上海……”
“他一个小小海军少校居然催促你这行政副院长……”宋蔼龄听闻是李孔荣,倒是没发什么脾气,只是埋怨了一句,不过一会她就忘了这茬,继续之前未完的话题道:“如果上海开战,那我们囤货就只能在香港了……”
孔祥熙夫妻聊完公事聊私事,公私兼顾、公私两利正是孔家发家之本。而在南京,早就回到官邸的常凯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孔祥熙从英国打来的电报他早就看过了——‘中日事件,除非确有相当把握,似宜从长考虑。以国际情形论,难望任何国家切实助我,在美与儒堂兄(王正廷,驻美大使)费尽唇舌,仅得美国口惠;英国态度则欲于不可能中求得调解人;俄则似不愿单独冒险出发,可知应付日本奈须以自身能力为标准也……’[注22]
可即便如此,这场战事国府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退让,再退让北平将变成第二个沈阳,冀察则成为东北四省。当然转机也是有的:11日宋哲元、秦德纯即已与日方达成过一个停战协定,可那是十几天之前的事情,25日晚,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