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辰宫后面有个废弃的小花园,在多年以前也曾有过姹紫嫣红、满眼芳菲,但随着整座宫殿都被帝王所厌弃,这小花园自然也荒废下来,到了如今已是杂草丛生,偶尔间杂着星星点点的不知名的野花,与过去相比又岂是“落魄”二字能够形容。
然而即便如此,这小花园也是小姑娘难得能够自由玩耍的地方,在她心里,便顺理成章的将这里划分进了自己的领地。
午后微醺的阳光照进这一片天地,一只油光水滑的大猫懒洋洋的翻了个身,尾巴在身后惬意的摇晃着,小姑娘坐在大猫旁边,手里捏着一只木头雕刻成的小兔子,正低头摆弄着这件木雕,视线里却陡然出现了一双月白色的锦靴。
她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少年渐渐显露出英俊轮廓的面容,这次对方却并没有带着众多侍从,而是一个人出现在了这里。
小姑娘有点好奇他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却又不想开口询问,不禁鼓起了脸颊,将手里的木头小兔捏的更紧了。
叶争流瞧的好笑,他一撩衣摆,在小姑娘身旁坐了下来,丝毫不在意尘土沾上了华贵的长袍。
他望着小姑娘,这孩子依然穿着宽大而不合身的宫装,细软的黑发披散在肩后,衬的那张精致的小脸更是出奇的玲珑,真真是不及他的巴掌大小。
“上次还没有问你的名字,今天可以告诉我吗?”叶争流刚进入变声期不久,声音虽然不像其他少年那般嘶哑,却也低沉了不少,如今在小姑娘面前又下意识的把音调放沉,更加令人难以忽视。
倘若教王选看见这一幕,想必又要大吃一惊,只因王选服侍他至今,也不曾见过世子用如此耐心的语气同别人说过话。
小姑娘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过来,她的眼睛生的尤为好看,睫毛又长又密,像小扇子似的覆盖在眼睑上,而两粒乌黑的瞳仁如同浸在水中的玛瑙,无端便有了秀美的风仪。
听见少年的问话,她这样回答道:“我叫十二。”
叶争流以为她年纪尚小,分不清序齿与名字,便又耐心的解释了一遍,谁知小姑娘茫然道:“我就叫十二呀,平时嬷嬷就叫我十二娘来着。”
她的神情是全然的疑惑,不明白自己叫十二娘有什么不对,叶争流却无法克制的对晋帝燃起了怒火,他竟然连名字都不愿给小姑娘取,任凭这孩子自生自灭。
他的手放到了小姑娘细软的发顶上,那柔软的触感仿佛幼猫初生的绒毛,奇异的让他的心情平复下来,叶争流沉吟了片刻,道:“我给你取个名字,就叫姬璇真好不好?”
这个名字自然而然的浮现在脑海里,好像小姑娘天生就该叫这个名字,叶争流情不自禁的望向她,期待她的反应。
刚刚被取名为“姬璇真”的小姑娘低头念了几句,随即抬头璨然一笑,露出右颊一个小小的梨涡来:“我喜欢这个名字。”
然后,在叶争流哭笑不得的目光中,她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我阿父?”
叶争流又好气又好笑,不由拍了下她的小脑袋:“胡说些什么?我不过比你大了六岁,哪里能生出你这样大的女儿?”
“可是,”小姑娘不服气的撅起了嘴,“余嬷嬷说过只有阿父才会给女儿起名字,她还说我阿父是个很厉害的人,有很多很多的侍从,那天晚上我碰见你到时候,你就是带了很多侍从呀。”
叶争流大感头痛,他从来没有应付小孩子的经验,在此之前也怎么都没想到小姑娘脑袋里会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费了好大力气才和她解释清楚,自己并不是她的阿父。
谁知小姑娘听了他的解释,扁了扁嘴,忽然问道:“那我阿父为什么从来不来看我?”
泪珠在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打转,眼看着就要落下来,叶争流向来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此刻看见小姑娘的眼泪却慌了手脚,话语便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别哭呀,你不是还有我吗,我——”
说到这里,他却突然卡了壳,他与这小姑娘非亲非故,又能说自己是她的什么人呢?家人?朋友?兄长?
似乎都不是。
他停下话头,小姑娘却执拗的望着他,眼泪欲掉不掉,看起来就像一支小小的、被露珠打湿的花苞。
任是铁石心肠,此时也会被打动,何况叶争流还远远没有到心硬如铁的地步,他手忙脚乱的安慰着小姑娘,忽然急中生智,想起自己还带了一样东西来,便从袖中取出一物,诱哄道:“你看这是什么?”
小姑娘被他手中的事物吸引,果然停住了眼泪,好奇的瞅了过来。
那是一件象牙制成的梳篦,式样玲珑,上面刻着一对栩栩如生的鸾鸟,放在手中小小的一只,看上去十分精致可爱。
小姑娘出生至今,连合身的衣服也没穿过几件,更别提这等精美的发饰了,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流露出再明显不过的喜爱,却偏偏不做声,只眼巴巴的望着叶争流。非要他主动开口送给自己。
叶争流心中好笑,也不戳破小姑娘的心思,拿起梳篦整理起她那一头细软的黑发来。
除夕夜那晚,叶争流就注意到她一直披散着发丝,全无一点装饰,那看上去就十分柔软的乌发总让他有种摸上去的冲动,今天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他的动作显然算不上熟练,分明透出一股笨拙的意味来,却相当小心,精致的梳篦握在他的手中,一点也没扯到小姑娘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