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的枪声突兀的响起,缪晟晔身边的卫士似乎想要尽力保证议长大人的安全。他们围拢过来,一个接着一个被子弹打中,然后躺倒在地上死去。
就在这个过程中,缪晟晔感觉到自己的胸口仿佛被大锤击中了一般。他挣扎着想要不跟着这股力量倒下,踉跄了一下把手按在了汽车的车门上。
在锡兰,汽车可是好东西,这一辆还是从英国进口的,算得上是名贵的奢侈品。带血的手按在车窗上,让人看着有些毛骨悚然。
就在子弹贯穿胸膛的那一刻,缪晟晔用一瞬间回望了他短暂却并不平凡的一生。他曾经大权在握年少成名,意气风发一时无两。
锡兰因为有了他缪晟晔,才能阻挡葛天章南下的步伐,才能在葛天章、楚与之、司马明威等这么多强大的对手环视下,不退反进风生水起。
可惜的是,仿佛是在一潭清水之中,滴入了一滴黑洞一样的墨汁,一个叫王珏的少年到来,却是让整个东南半岛,都变得和以往迥然不同了。
也不能说是王珏的到来就让缪晟晔进退失据了吧,确切的说是新武器主导的一个新的战争体系,让缪晟晔失了分寸。
他终究还是败了,不仅仅断送了东南半岛的根基,同时还一手埋葬了属于他缪晟晔的那个时代,那个堪称天下第一人的时代……
在那个时代里,他缪晟晔凭借一己之力逆转战局,硬是扛住了整个大明帝国的全力猛攻,让锡兰成了世界列强之一,成了大明帝国难忘的梦魇。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里的缪晟晔,感觉到自己的心好痛,痛的仿佛要抽走到身上的所有力气。
心中猛然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错觉,似乎真的有一发子弹,打在了自己的心口还真是好疼,疼的痛彻心扉。
被自己人打出来的子弹命中,那苦涩的感觉真的要比敌人打出来的子弹穿透身体更痛一些。
缪晟晔不是没有被子弹命中过,那些年少年时代的他,也是刀山火海枪林弹雨里走过的。
那个时候的他,身上留下的疤痕,多到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原本他以为自己要到年迈的时候,才能给子孙们卖弄这些疤痕了,可现在的他知道,自己没有含饴弄孙的机会了。
是谁说血是甜的?那些杂书上写的,什么喉咙一甜吐出血来的事情,看来不是真的。
已经从嘴里流出鲜血的缪晟晔,已经感觉不到嘴里的味道了。他努力的想要压下涌出来的鲜血,却发现自己的努力多半都是徒劳。
看着已经有些失去焦距的缪晟晔的双眼,坐在汽车里的沈天龙,真的很害怕对方敲碎玻璃扭断他的脖子。
对方已经将满是鲜血的手按在了他的车窗上,看得他心惊肉跳的动作,实在让他有些后悔起来。
第一是后悔自己实在不应该来这里和缪晟晔废话,为了那么一丝得意与发泄担惊受怕。
二者是后悔自己为了撑面子,竟然把自己最喜爱的汽车也一并给弄了过来,现在怕是再没心情做这辆来自英国的豪华汽车了。
现在的他,看着车窗外面的缪晟晔,多少也有一些后悔。至少这个年轻的锡兰议长大人,这一生对锡兰这个国家来说,还是光明磊落的。
在沈天龙看来,面前的男人要比国内许多人值得钦佩。或者说,他认为缪晟晔应该活着,因为还有很多比缪晟晔更该死的人,依旧还活着。
虽然没有强大的能力,可沈天龙还有几分自己的坚持,他认为沈悦还有其他沈家人在这个时候捅出杀缪晟晔的刀子,是有些太过损公肥私了。
只可惜,沈家并不是他沈天龙一个人的沈家,在沈家的上上下下做出了决定之后,他沈天龙也不过是一个喉舌,一个执行人罢了。
也许,是在沈天龙的眼中看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缪晟晔按在玻璃上的手掌,突然用力的按了按。
这位已经连中三四颗子弹在胸口的议长,胸口飞溅出来的鲜血已经粘在了车窗上,看着殷红的有些狰狞。
已经感受不到疼痛的缪晟晔,双眼似乎已经开始模糊起来。他倔强的用手支撑着,不愿意就这样倒下。
就在缪晟晔的身后,关羽号战列舰的舰长这个时候已经躺在地上了,一直到死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也会成为中枪的目标。
之前不是说好了,他只要带着缪晟晔走上码头,就能够成为舰队司令,掌控锡兰强大的海军舰队吗?
所以,一直到死去,他都在问为什么,为什么……
缪晟晔很想回过头去,嗤笑一声在码头上袭击议长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还留下一张不是沈家的嘴巴?况且,不杀个干净,又怎么能在舆论上,坐实缪晟晔临阵脱逃这件事情?
很明显,沈家根本就没有打算给缪晟晔留任何机会,在缪晟晔打算动用自己在拓州的最后几个嫡系部队的时候,沈家的杀局就已经展开了。
感觉到自己最后一丝力气快要用尽,身中数枪的缪晟晔知道自己差不多已经油尽灯枯了。
最后的最后,他只能无助的对汽车的车窗内,那张已经被玻璃上鲜血遮挡,看不清表情的脸,喊出了他嘴里想说的话。
“登陆吕宋,抢占台湾海南……”喊完这么一句之后,这位锡兰的议长大人,就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生机,瘫倒在了汽车门外。
他的手还不甘心的按在汽车的车门上,留下了从车窗一直延续到车门的一道触目惊心的鲜血擦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