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潋滟着粼粼水光,宽阔的盐池之畔,张辽带着荀彧、郭嘉以及河东郡丞王邑、毌丘兴等人在查看盐池。
不同于董卓和王允当政之时,那时候张辽对掌控盐池颇有顾忌,此时李傕、郭汜当政,他却不在乎了,掌控了盐池后,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盐池运作起来,而且要运作的更好,成为自己的重要赋税来源。
整条盐池东西长五十一里,南北宽六里,池南横着中条山,形如卧弓,山顶有桃花洞,水流入盐池,作为盐池的水源,否则每日蒸发,迟早干涸。
盐池极为宽阔,但盐池四周开辟出来的盐田却更宽阔,一望过去处处雪白,只是盐田的分布却大大小小杂乱不一,这是各个世家各自划分、各自晒盐的结果。
张辽当初刚担任河东太守之时,就了解过盐池产盐之法,盐池四面垦地为畦,引水沃之,水耗盐成。每年二月垦畦,四月引水,夏季晒盐,八月而止,也要看天时。
不过此行除了几个属吏,还有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盐工随同,给他讲解盐池的情况,他对制盐之法了解的更细了。
如今的河东盐池,制盐方法主要有三种。
第一种方法是最古老的捞采法,直接让盐工下到盐池里捞采,因为盐池之水天长日久蒸发,水底积累了大片的结晶石盐,只要捞采上来便可食用,这种方法比较简单,但是只适宜在浅水区进行,盐池浮力大,在深水区人无法下潜,常要坠着石头,捞采很难,也颇是危险。
第二种方法是煎煮法,是将盐池之水蒸发到一定程度,成为卤水,再将卤水倒入锅里生火煎煮,水干得盐。
不过这两种方法,规模和产量都太小,而且河东盐池之水带有苦味,这两种方法制出的盐质量差,都带有苦味,所以河东盐在商周春秋之时又被称为苦盐。苦盐一般都是卖给贫民百姓或是异族。
张辽在一处盐工捞采处停下,尝了尝他采出的盐,皱起眉头,直接捞采出来的盐确实很苦涩,与后世的盐味道差的太多。
除了这两种方法,第三种方法就是恳畦浇晒法了,在盐池四周筑盐田,修盐畦,也就类似于数尺深的浅池,而后挖掘一条水沟,将盐池之水引入盐畦,经风吹日晒,水蒸而盐出。
这时,荀彧在一旁道:“主公,先秦之时,以恳畦浇晒之法晒出来的盐同样是苦的,后来盐工慢慢总结出一些经验,采用了分畦浇晒,分离出盐水中的芒硝,盐质才好了些。
“芒硝?”张辽的化学水平实在一般,不懂得什么是芒硝。
荀彧走到一处盐畦边上,弯腰捻起几颗粗大的白色颗粒,给了张辽,张辽放在嘴里尝了尝,苦多于咸,他皱眉道:“这就是芒硝?”
荀彧点头道:“不错,河东盐池水中除盐外,还溶有芒硝诸多杂物,故而池水苦咸。”
张辽奇道:“如何分离芒硝?”
盐池中多有其他杂物他知道,如果是后世,通过各种化学手段,自然能轻易分离,但这个时代,他们却是怎么分离的?
“此借天时之力也。”荀彧指着左侧的一片盐畦,道:“盐工多将盐田分为四畦,第一畦最大,秋八月之后,引入盐池之水,日晒水耗,成为卤水,至严冬之时,卤水中则有芒硝析于池底。”
张辽点了点头,有些明白了,卤水冬季析出芒硝,这应该是利用温度变化,在低温状态下,芒硝溶解度降低,最先被析出。
荀彧指着紧邻一个盐畦道:“待第一畦芒硝析尽后,已是来年三月,则引此卤水进入第二畦,到夏初之时,卤水表面有此白絮生成,盐工称之为‘发模糊’,此时卤水谓之阳水,阳水依然甚苦。”
张辽点了点头,看向第二畦,此时已是四月中,果然,这第二畦的卤水表面有着大片的白色絮状物,他估摸着,这应该还是通过温差变化析出其他杂质,但姬平也不明白这些白絮究竟是什么物质,他取了一些尝了尝,却是比芒硝还苦。
荀彧又指着紧临的第三盐畦道:“第二畦白絮生成后,便可将阳水引入第三畦,第三畦池底有芒硝压实而成的硝板,经过此畦,阳水中白絮可沉淀殆尽,硝板却越积越厚,最终只余下卤水,此水谓之*******张辽看着这第三处盐畦,若有所思,白絮沉淀如此之快,硝板又加厚,恐怕不只是自然沉淀,应该伴随着白絮与池底硝板的化学反应。
接着荀彧指着第四个盐畦道:“最后将**引入第四畦,水深一尺,只需风吹日晒,五六日便可结出盐花,此为‘落盐’,水干则盐出,再无苦味。”
张辽看到这个盐畦边上还落着一些盐粒,应该是去年落下他,他捻出一颗盐粒,放在嘴里尝了尝,这盐粒虽然还是有点微苦,但口感却比捞采出的盐要强出百倍了。
他不由赞叹百姓和盐工的智慧,虽然他们不明白盐池之水析出杂质的化学原理,但他们却能在劳动中总结,利用一年四季的温差变化,巧妙的将其中的芒硝、白絮等物质分离出来,着实难得,诚如荀彧所言,此借天时之力也。
荀彧叹道:“此四畦法所产之盐虽好,却需历经寒暑一载,储存卤水有限,用时颇长,更不能出差池,故而所产之盐不足以供应四方,百姓所食之盐则皆是直接引水入池晒制而来的苦盐。”
张辽点了点头,他明白荀彧的话,四畦法制作出来的盐多半都供了朝廷和公卿豪强,寻常百姓吃的还是苦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