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六太太挑明了,“就上回年夜饭,送十娘断镯子,还傻乎乎想二太太瞧不起我家姑娘。原来,是借着送年礼的名义,专门讨好她未来儿媳妇的。”
赵九娘太惊讶,用帕子捂了嘴,仍堵不住愕然,“这……岑……岑姑娘么?”
夏苏已知答案,因此不惊不乍。
“正是。”六太太回得直截了当,只是还有后话,“不怕九娘笑话我眼拙,我早先还以为你和岑家姑娘会当姑嫂。你想啊,你母亲和岑夫人是姐妹淘,当年她回乡探亲,你父亲也去了,听说有小半年就住在岑家,那会儿四郎刚学着认字,岑姑娘还在襁褓之中,可不就能攀个娃娃亲嘛。后来,岑姑娘还特意投奔了大太太来,大太太待她跟亲闺女似的,偏又不是闺女,便是未来媳妇了呗。”
夏苏心想,难得六太太当一回明白人,但这话不好说出来。
赵九娘也知道,“我母亲一向仁心仁善,又是好友的女儿,待之特别亲切,并没有旁的意思。再说,四哥的婚事是祖父帮看着的,父亲和母亲似乎也作不得主。”
“我就那么一说,其实要真是娃娃亲,早两年岑姑娘刚来时就该成家,怎会拖到如今过了嫁龄那么不厚道?”六太太不明就里。
赵九娘只得装糊涂,“可不是嘛。”懒懒伸一下腰,打出半个呵欠。
能注意这样的细节,就不是六太太了,喷着点心沫粒又道,“二太太总算盼到好事了。岑姑娘出身不显贵,可也不输人。岑家虽无名望,官场无大势,却也不能挑剔的乡绅。而且岑家富有,只有岑姑娘一个女儿,听说财产都已给了她,至少这个数。”竖起五根手指头,“公主的嫁妆还未必有这么多呢!”
夏苏瞧赵九娘打了另半个呵欠,心中好笑,干脆帮她点明,“九娘乏了?”
赵九娘送去感激一眼,“还是没习惯坐船,一连几日都要歇午觉。”
六太太不甘不愿起身,最后一句才是真真正正替自家说的,“九娘啊,我没你母亲的好福气,也没二太太的好本事,但十娘是我心头肉,便是拼了命,我也想为她求一门好亲事。你平时得闲,就帮你十妹妹留个心,只要家世人品有你家夫君的一半,我便满足了。”
赵九娘不应不拒,只让丫头取来两份点心,又亲自送了六太太出去,回屋见夏苏一派惬意,笑道,“终于没人跟你争三哥了,你这会儿是心花怒放么?”
夏苏耸耸肩,微笑回应,“还好,刚刚六太太说不是八娘,我就想到了六公子,然后就想到——”
“岑雪敏。”赵九娘接尾,仍没惊讶完,“咱回苏州才几日?她在杭州一有机会就同三哥说话,无论三哥摆什么脸,她都跟糯米团子似的没脾气,怎么一回来就改嫁六哥了?”
“她还没嫁,改什么嫁?”夏苏慢吞吞说来,笑话不好笑。
赵九娘敛笑蹙眉,“她从前想嫁的是四哥,还对着周家姑娘哭得伤心欲绝,母亲后来说明白娃娃亲不作数,她因此大病一场,黯然神伤,连我都觉得怪可怜的。好吧,听母亲说三哥出事前一直向岑雪敏示好,就当她终于懂得三哥真心,没有对四哥死心眼,可才过了多久,三哥不搭理她,她一转身就能再选了别人?!真瞧不出来这姑娘,喜欢一个人就如喜欢一盘菜,尝过新鲜就能换另一盘,这般洒脱。”
“她喜欢的,不是人。”夏苏道。
她没说笑话,反而逗笑了人。
赵九娘就笑,“不是人,难道还是猫,还是狗?”
夏苏一语中的,“她喜欢的,只是赵家长媳的位置。”
赵青河安排岑雪敏看到赵子朔和胡氏女儿同舟北上,是为了让岑雪敏彻底死心?可是,岑雪敏允嫁赵六郎,这中间,还差了一步——
岑雪敏必须对赵青河也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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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来花有香,五月五过端午,白日已经热闹撒过粽子,晚上还有一顿好宴。
宴,是家宴,因赵青河的缘故,夏苏也在受邀之列。
岑雪敏和赵六郎的婚事,二太太至今秘而不宣,除了那日六太太多嘴,夏苏再无听说过半个字。她估摸大太太也不知道,否则昨日去陪用饭,大太太不会还旁敲侧击问着赵青河同岑雪敏之间的进展。后来,九娘跟她论起,皆认为是二太太怕节外生枝,为保婚事顺利,这才暂时压着。
“我正找妹妹呢。”赵青河神清气爽,无声落在屋瓦之上,跟着夏苏的视线瞧,“你不是不喜欢走屋顶么?那里也没什么好看,怎地连防备都不要了?”
夏苏正坐望着岑雪敏的居园,“明明只隔了一条廊,感觉好远。那里平时就这么张灯结彩铺张浪费,恨不得点个大火堆,把园子烧亮?”
“谁知道呢。”斑斓的彩光照到这里已十分微弱,映不亮赵青河深深的眼,里头墨浓如漆,“不过那园子的主人不是富有嘛,烧园子也好,烧银子也好,都能随她心意。妹妹可羡慕?”
“她有一双好父母而已,我们则凭本事吃饭,各自心安理得就好。”山珍海味,金镂玉衣,华屋美宅,她不是没有过,却享受不到快乐。
“我们确实是凭自己本事,可她的父母好是不好,尚不好说。”赵青河这话意味太深长。
夏苏听得出来,柳眉一挑,“此话何解?”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看别人家的事,其实都是雾里看花。这么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