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没有外力便一动不动的,只有死物。
桌子边上的那人确实已经死了。
城遥轻一推他,他便向后倒了下去。
而更令他们吃惊的,是这坐在桌边状似喝酒的死人,竟是此时本该已到了楼子外面的势仰珖。
势仰珖,如何会死在这里?
清欢心中惊惧,城遥目中却射出寒光,用力一捏她的手腕,说:“走!”
二人方一出花厅,便听到回廊上传来一阵几不可察的脚步声。
随着那人逐渐走近,城遥细一打量,说:“是一染尘。”
清欢心头舒出一口气来。
二人并肩走到一染尘面前,清欢唤了一声,“尘师兄。”
一染尘道:“二位可有什么发现?”
清欢摇头问道:“师兄如何会在此处,先前我们曾经听到一声重响……”
一染尘道:“其余人确实已经出去了,我与馝若、势仰珖依然想探得这楼中究竟,便重往这楼里寻了上来。”
城遥忽道:“怎未见其他二位?”
一染尘道:“这楼中确实奇诡得紧,我们方一凿穿墙壁,楼下的那无数腐朽尸身便尽数化作了飞灰,竟与传言中的一模一样。后来我们三个一同上来,又见到楼梯上竟然漫下血水,我们各自躲避,他二人便往别处去了,想来是去另寻道路,通往二楼的楼梯确实有三处。云逍与寂流也去了一处。”
城遥道:“那师兄是如何上来?”
清欢见他接连发问,心道人家未怀疑我们,难道你还怀疑是一染尘杀了势仰珖不成?
一染尘倒似不以为意,答道:“走上来。”
清欢望他身后,果然瞧见一串血印子,心里不由微微犯了怵。
城遥道:“势仰珖已经死了。”
“什么……”一染尘大惊失色,急急奔向花厅。待瞧见势仰珖的尸身,立时便颤抖着双手将他的上半身抱在怀中,面上满是哀恸。
忽而一枚冰冷长剑,横斜在了他的脖颈。
一染尘蹙眉道:“城遥师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清欢道:“城遥只是告诉你势仰珖死了,却并未告诉你他死在了何处。”
异变陡生!
“一染尘”瞬间暴退开身形,地上“势仰珖”的尸身竟也活了。二人分而跃至花厅两角,头顶鼓动着,似有何物即将爆体而出。
清欢瞧着惊惧,心跳亦已快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
她只觉得眼前之情,似乎已快达到她的承受极限了,简直就比先前遇上的女尸、腐尸更可怖。
清欢正眼睁睁地瞧着骇人一幕,心跳仿佛随时都会随着对方的一个动作跳出胸口,城遥忽然将她拉入了怀里。他一手将她按在怀中,不让她瞧见炼狱之景,另一手依然紧握长剑,如电刺向“一染尘”心口。他想要在对方爆体之前将其结果。可是他却忽略了一点,眼前的一染尘已不是一染尘,势仰珖也不是势仰珖。
他们的头顶都已爆裂开来,分别长出半个血肉模糊的人头。眼前这两张人皮中的怪物,都比他们的本人要高大许多。因此那怪物若真有心脏,也该是长在原本位置偏上的地方。所以城遥这一剑便未刺到要害,反而让那怪物更狂暴了许多。
清欢没有回头便也知道他在做什么,此时疾呼:“往上两寸试试。”
“来不及了!”城遥低喝一声,便揽着她向门口夺路狂奔。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一染尘”与“势仰珖”伸手扯向自己的头顶,竟将自己的皮剥香蕉般活生生地扒了下来,从中跳出两具血淋淋的高大人形,浑身上下都是血肉模糊一片,非但瞧不出五官,更仿佛蒙了厚厚一层血水脓水相杂的胶状物。
城遥也不多言,二人立时便冲向楼梯。那两具血尸在其后穷追不舍,整幢楼都回荡着“咚咚咚”的巨大颤动。清欢与城遥方一踏上三楼楼面,那楼梯竟然整座坍塌了下去。
随着楼梯的塌陷,连带的两具血尸也一齐滚落回了二楼地面。可是它们并不死心,爬起来后四顾张望了一番,竟然整具躯体紧贴在了墙上,四肢不断蠕动,偶尔寻着落手处便向上跃进一大步,竟是顺着墙壁一步一步爬了上来。
城遥长剑高抬,拉开架势。
就在此时!
眼看那两具血尸距离三楼楼面仅有一步之遥,一楼却忽然传来一阵女子的歌声。
“歌扇飞花轻似梦,漠漠轻寒烛分烟,掩泪含羞辞别去,似飞花逐梦水悠悠……”
这是清欢今晚第四遍听到这首歌。唱功最差的一次,很多地方的咬字都很机械,却暂时瓦解了他们面临的危机。那两具血尸听到这歌声,竟停止了正在进行的动作,松开手脚向着二楼楼面摔落,然后倚靠在地上一动不动。
清欢向着楼下张望,本是想瞧瞧那两具血尸动静,不想一望,竟望见一楼歌舞台上,一袭正在边歌边舞的女子身影。
楼中黑暗,隔得又远,清欢依稀只能瞧见那女子水袖轻舞,动作似乎十分娴熟柔美,可不知是否她看不真切,竟觉得看似优美的舞蹈动作里,竟带了许多极不协调的僵硬,她甚至觉得许多地方不应该这样跳,却被这女子硬生生跳成了这样。
清欢被自己的这一想法吓了一跳,因为她从未习过歌舞,当下便只是觉得那声音似乎有些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