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剪船建好了,万事俱备,只等出发。
在出发前,夏天南还有件事要做,就是放出临高县令吴明晋。大战已经结束,官府也被敲打老实了,府城短期不会也不能来找自己的麻烦,县衙就更是连个屁都不敢放。吴大县令就算放出来,对自己也没有威胁了,官府的架子还是要保留,至少能帮助维护现有的秩序。
可怜的吴大县令被软禁了好几个月,经历过极其复杂的心理斗争,有过期待,有过绝望,听闻官军败北,干脆放弃了所有念头,吃了睡睡了吃,过一天算一天,却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被解禁的一天。
从方寸之地走出来,重回县衙大堂,吴明晋感慨万千。
没有失去过就不知道珍惜,以前只觉得在临高这种偏僻之地为官太过清苦,老想着如何升迁或转任他处,等到被软禁后一无所有,才发现身为一县父母官的威严和荣耀是那么的宝贵。能够再次坐回这个位置,哪怕在夏天南的挟制下做个牵线木偶,也比关起来当一头只能吃喝拉撒睡的猪强。
迎接他的不仅有同样重获自由的王县丞和林典史,还有让他诅咒过无数次的夏天南和师爷钱有余——他痛恨钱有余甚于夏天南,夏天南的崛起他无力抵挡,但是曾经他是那么的信任钱有余,却遭对方到无情的背叛,为官做人之悲哀莫过于此。
经历过变故后,吴明晋最大的收获是学会了隐忍,他没有对夏天南义正言辞地指责,也没有对变节的钱师爷破口大骂,只是默默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等待夏天南对自己的交代。
夏天南笑嘻嘻地拱手作揖,仿佛和吴明晋之间从未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恭喜县尊身体无恙,临高县可是一日不可无县尊大人啊。好教县尊得知,黎乱匪首黄猛甲已经被知府衙门安抚,黎乱已平,您可以安枕无忧了!”
吴明晋淡淡地回答:“如此甚好,辛苦夏壮士了。”
王县丞和林典史被软禁后也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胳膊拧不过大腿,夏天南武力强大,官军也奈何不了他,自己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官职即可,只要夏天南不造反,管它作甚。就算他造反,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那是县令、知府甚至是两广总督考虑的事情。两人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按照规矩依次上前给县尊道贺。
钱有余身为吴明晋的师爷,却背叛了东主,又下不了决心彻底倒向夏天南,两边不靠的处境让他很是尴尬,他不知道如何给自己定位,失去县令信赖的师爷连个屁都不是,还不如县衙一个小吏。
不过夏天南没有计较他蛇鼠两端的行径,仍然给他安排了贴身“辅佐”县尊的差事,让他有理由在县衙继续呆下去。他硬着头皮,也给旧东主作揖道贺。
吴明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夏天南,明白这是一颗埋在自己身边的钉子,还不能拒绝。他抬起头,望向屋梁,鼻孔里发出一声嗯,算是对钱师爷的应答。
两人的神情夏天南尽收眼底,这样的局面正是他想要的,县衙虽然构不成威胁,但是想要吴明晋乖乖听话,安插人手是必须的手段,钱有余作为背叛过旧主的幕僚,不可能和吴明晋穿同一条裤子,同时对旧主又是了如指掌,所以是最好的人选。
钱有余装作没看到县太爷的敌意,恭恭敬敬地地上一本册子,禀报县衙近来最重要的事宜:“禀县尊,夏税已经征缴完毕:按定例本县应缴粮七千石,实收现银二千二百八十两,糙米两千九百石,折合共计糙米四千四百石,拖欠二千六百石。”
夏税的任务完成大半,只欠二千多石粮食,比起往年已经好很多,当然这其中有夏天南的一份功劳。
听到这些,吴明晋心情一振。无论如何,自己仍然是临高县的县令,头上的乌纱帽还在,能把夏税基本完成,总算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只要夏天南不撕破脸,完成夏税、甚至是秋粮的征收上缴,届时再把平定“黎乱”的功劳往自己脸上贴金,年末考绩一个优等跑不掉,说不定还能捞个平调到富庶州县的机会。
这么说起来,忍辱负重似乎有了重要意义,吴明晋挺直了身,说道:“继续禀报。”
既然县尊愿意听,钱有余便将其他的琐碎事情一一汇报,夏天南不耐烦听,便告辞出来,两人面和心不合的局面已经铸成,就等着他们两人慢慢明争暗斗吧,这样才更有利于自己控制县衙。
安排好诸般事宜之后,夏天南准备出发前往山东了。
按照上一次去广州的规矩,由林伟业坐镇临高,各工厂由众人各司其职,护卫队由黄汉生负责,黄猛甲协助,杨由基跟随夏天南同行,担负保卫之职。安排妥之后,夏天南便准备登船启程。
这一次不比广州之行,时间会更久,林伟业和司马德等属下都来送行,玛丽娅和春兰、夏荷也都来到码头道别。
玛丽娅对夏天南的出海倒是很看得开,英国本就是岛国,男人出海是家常便饭,而且出海的频率与财富的增加往往成正比。她拥吻了夏天南,只是叮嘱了几句出门在外要小心的话。
春兰和夏荷就不同了,明朝禁海,除了海商和海盗,极少有人出海的,出海意味着风险,甚至是死亡。两人比上次送他去打斩脚峒时还要心慌,这大海茫茫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连具骸骨都找不到。
夏荷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单纯少女,成了一个新鲜出炉的少妇,从来无忧无虑的她心中多了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