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有德、李九成起兵作乱之后,局势在短短一个月崩坏到如此地步,是朝廷衮衮诸公万万没想到的,也让山东各级官员措手不及。
夏天南也万万想不到,自己对兵变估计的时间偏差,导致自己陷入极度被动的境地——自兵变之日起,登州全城戒严,港口也被封锁,“扬明”号已经调回临高,想走都走不了——他活生生被困在了黄县。
夏天南不是没想过通过孙元化的关系弄艘船走海路回临高,但是此刻的登州城根本无法进去,自己只怕才到门下,就被当做叛军的探子砍了,谁让自己一口“辽东口音”呢。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其实就算侥幸混入城内,孙元化正值焦头烂额之际,也无暇接见他。自己一手操练的辽东兵叛乱,不仅要调兵遣将镇压,还得应付朝廷大佬的弹劾。
孙元化属于首辅周延儒一派,而同为内阁大学士的温体仁觊觎首辅一职久矣,时刻在捕捉机会攻击弹劾,这场叛乱给了温体仁绝佳的机会,只要把孙元化拉下马,周延儒就少了一个重要的地方大员,实力大损。届时再向崇祯进言,给周延儒扣上一个“用人不当”的帽子,以崇祯的性子,十有八九要免了他的首辅之职。以内阁大学士目前的状况,温体仁几乎是唯一的接任人选。
这些官场斗争,夏天南并不太清楚。现在从登州走海路不通,走陆路更不可能,眼下叛军兵锋直指登州,各地的官军也在频繁调动布防,四处乱窜,稍不小心就会被殃及池鱼,不是被叛军杀掉或者裹挟,就是被官军错杀。
自穿越以来,他还没遇见过如此无助的局面,什么知晓历史大势走向,什么掌握先进的技术,在兵荒马乱的局势下,统统无用,就算护卫队在自己身边,几百人夹在数万叛军与官军之间,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几名护卫队员负责押运运煤的船队回了临高,此刻夏天南身边就剩下了杨由基和十几名老护卫队员。他对杨由基说:“由基,敢不敢跟老爷我赌一把,登州那边走不通,我们从黄县这边的码头找船出海?”
杨由基点点头:“我的命是老爷给的,老爷说怎么走,由基就怎么走。”
黄县也是个靠海的地方,只不过因为登州海运更完善,这里没有什么像样的码头,来往的船只也极少,平日里只有几艘渔船。因为东江镇也发生了叛乱,欲与孔有德呼应,登州府已经下令控制了沿岸的民船,防止两边叛军联络。
此刻从黄县出海,只是赌一把,希望在官府的控制下,渔船中有几条漏网之鱼,能够让自己碰上。
这本不是个严谨的计划,但是夏天南不到更好的办法了。登州进不去,呆在黄县也是等死——这里是叛军返回登州必经之路,夏天南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本事能从凶残的叛军手中幸存下来。
一行人摸到海边,只见海面除了涌动的浪潮,连一片木板都没有。夏天南心中一片冰凉,算来算去,还是没有避过兵变,难道自己当真躲不过这一劫?
正在这时,眼力极佳的杨由基忽然喊道:“老爷你看,有一艘船!”
夏天南一看,海平面上出现了一个黑点,正在向岸边移动。随着黑点的接近,他也看清了这是一艘当地常见的小船,看起来有些破旧。若在平时,这样的小舢板他是无论如何看不上眼的,不过非常时期,小舢板就是救命的方舟。
他心中激动起来,天无绝人之路。眼下不管用什么办法,威胁也好,利诱也罢,总之要让这艘船送自己离开山东。
船在波浪中起伏,慢悠悠地来到了岸边。黄县没有正儿八经的码头,一座很大的山岩突出矗立在海水中,挡住了海风,内湾一片平坦的沙滩就是船只停靠的所在了。
不等船停稳,夏天南等人就围了上去,船头一个操桨的老头惊恐地望着这些人。
“老伯不用慌,我们想出海,登州现在戒严,只好在这边碰碰运气。只要你把我们送出登州府,这银子就是你的。”
见只是一个老头,加上自己这些人都不会驾船,夏天南决定还是先礼后兵,直接亮刀子怕把他吓坏了,递上一个银锭。
足足五十两重的银锭让老头眼有些花,他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银锭,吞了好几口唾沫,战战巍巍伸出手欲拿。
夏天南不动声色收回手掌:“老伯,你得送我们出海,这银子才是你的。”
这时候船舱中传出一声极轻微的“咦”,声音太小以至于夏天南没有听到,但是杨由基听到了。
杨由基猎户出生,耳目敏锐,对危险有一种天生的直觉。他只觉得一种危险的感觉瞬间弥漫了全身,浑身肌肉自然绷紧,这种感觉与以前狩猎时遇见虎豹的感觉很像,于是悄悄伸手去取背后包裹起来的弓。
船舱的布帘被一只手掀开了一角,这只手五指纤细,皮肤白皙,很显然不是终日在海上漂泊风吹日晒该有的模样,这是女人的手,而且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人。
这下夏天南也感到了不对劲,荒凉的海岸边,一艘破旧的小船,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场景的女人,怎么看都有些诡异。
杨由基正在解开缠绕在弓和箭壶外的棉布,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张弓被包裹的严严实实,以免被官府的人看到——在大明,百姓可以持刀,但是弓弩是严禁持有的。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杨由基绝对会选择在看到这艘船的时候就立刻取出弓箭,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