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南明白,在本时空的条件下,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步兵向骑兵发动夜袭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天黑就代表了阿巴泰能获得苟延残喘的时间。白天没把阿巴泰干趴下,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整,双方都恢复了一定体力之后,一人双马的后金骑兵就能充分发挥机动性优势,而刘国柱的部下已经所剩无几,无法继续执行今天白天的战术,再上去就是送死,追杀阿巴泰已经只剩下了理论上的可能。
他恨恨地把马鞭摔在地上,说道:“可恶,花了这么多功夫,还是没有拦下阿巴泰!”
司马德说道:“如果兵部的命令早点到,如果天津总兵王洪愿意出战,在静海就能拦下阿巴泰,而不必这般苦苦追赶。”
“正是,如果兵部痛快一点,我们就能名正言顺征调本地的兵马;如果王洪有刘国柱一半的觉悟,即便没有兵部的命令,也能打造包围圈,让阿巴泰无路可逃。”夏天南叹道,“可惜,一切都只能是假设,阿巴泰终究一只脚已经踏出了我们的追击范围,彻底跑掉只是迟早的事。”
夜幕降临,交战双方间隔不到十里的距离,几乎同时停下了脚步,安营扎寨。
即便遭到夜袭的可能性并不大,后金的营寨还是灯火通明,火把彻夜不熄,大军人不解甲,马不卸鞍,防备琼海军突然冒出来,以便随时可以上马逃走。
阿巴泰取下了沉重的头盔,披着锁子甲,坐在营帐中闭目养神。白天的追击与反追击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只有这一刻才能放松片刻。
噶尔图走进营帐,担忧地问:“贝勒爷,据斥候来报,琼海镇离咱们不到十里,这个距离是不是太近了,要不要拔营十里,离他们远一点?”
“怎么,我正蓝旗首屈一指的勇士噶尔图,现在对明军怕到这种地步了吗?”阿巴泰闭着眼睛,轻描淡写地问道。
噶尔图老脸一红,辩解道:“属下只是想考虑得周全一些,不是怕了他们……不过夜袭大金营帐这样的事,想必没人敢做,属下多虑了。”
“那也未必,这些人像疯狗一样从山东一路追到天津,没有什么事是他们不敢做的。”阿巴泰微微睁开眼睛,说道,“虽然不大可能,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拔营是不必了,下令让所有人保持戒备,外松内紧,随时准备走。”
“属下知道了。”
等噶尔图离开营帐后,阿巴泰重新合上双眼。疲惫感潮水一般袭来,让他昏昏欲睡。不过内心深处一丝屈辱感让他根本睡不着,什么时候,大金的勇士会被历来孱弱的明军追得成了丧家之犬?这样屈辱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只要被阿济格等人得知,禀报皇太极,那么自己就会成为所有人讥讽和嘲笑的对象,这个污点一辈子都洗不掉了。
被追击的过程中,他一度想过自尽,免得将来回到辽东遭受无穷无尽的羞辱。可是马刀还未提起来,他又说服了自己,好死不如赖活着,在辽东被皇太极打压得这么厉害,颜面无存,还不是也熬过来了?再说了,琼海镇是生平罕见的劲敌,败给他们并不可耻,谁敢嘲笑自己,让他来打啊,阿巴泰相信同等条件下,不会有人比自己做得更好,终究还会败在琼海镇手上,区别只在于坚持的时间长短而已。
琼海镇的营帐中,夏天南也无心入睡。他对这场追击战功亏一篑而耿耿于怀,一个人生着闷气。
营帐门帘被掀开,杨由基走了进来,羞愧地禀报:“将军,属下没有完成您交代的事情,请将军责罚。”
夏天南站了起来:“由基回来了?怎么了,没让你讲道理,直接动手抢就是,还会有什么困难,难道你下不了手?”
“属下低估了那些人的无耻,没想到他们会做出这样的事……”杨由基愤愤不平地把下午的经历述说了一遍。
“直接烧了所有的粮仓?这一招釜底抽薪,简直断了咱们的后路啊!”夏天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样一来,最后一丝理论上的可能也成了泡影,在剩余粮草坚持不了两天的情况下,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后金军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跑掉了。他很不甘心,站了起来,背负双手,来回踱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捋了一遍。
“这件事没你看到的那么简单。”夏天南想通了其中的关键,站定说道,“一定是有幕后黑手在推动,而且权力和地位不低,起码是内阁大学士或者六部尚书的级别,甚至可能是皇帝本人授意,否则一个小小的兵备道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把几万斤的粮食付之一炬,否则他有几个头都不够砍的!”
杨由基疑惑地问:“可是咱们远在广东,和京城的大人物没有过节,谁会这么处心积虑对付咱们,甚至不惜帮助鞑子?至于皇帝,更不可能了吧,咱们打鞑子不正是给他解决麻烦吗?”
“政治上的事情,黑暗的很,谁说得清呢?”夏天南说,“既然有人宁肯让鞑子渔翁得利,也要断我们的后路,那我就要查个明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们不能站在明处让人家使阴招下绊子,得把这个人揪出来,以绝后患!”
第二天清晨,后金军队就开始拔营,他们得到的指令是一口气赶百里路,到达香河县之后才吃饭休息,不给琼海镇追上来的机会。恢复了部分力气的后金士兵们纷纷上马,拨转马头往北而去,隆隆的蹄声响彻平原,不到半个时辰,所有人走了个精光。
不久之后,琼海镇大军到达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