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保保?”夏天南终于想起了扩廓帖木儿为什么这么耳熟了,“他父亲不是汝阳王、天下兵马大元帅吗,怎么又成了太尉侯赛因?是不是还有个妹妹叫敏敏特穆尔,是个郡主?也有个汉名,叫赵敏?”
慕容龙城回答:“不是侯赛因,是赛因赤答忽,这是他的生父。但其实他自幼被舅舅抚养长大,视若己出,所以史书上记载的父亲是其舅舅察罕贴木尔。所谓汝阳王与天下兵马大元帅,我没有听说过,但是察罕贴木尔曾经被封汝宁府达鲁花赤(注1),或许后人以讹传讹成了汝阳王。其实察罕贴木尔后来官至中书平章政事(注2),统领冀宁一带兵马,并无天下兵马大元帅一说。至于妹妹嘛……”
慕容龙城仔细回忆了一番,回答道:“史书和家谱都记载不详,不过听说扩廓帖木儿确实有个妹妹,小名观音奴,汉姓王,不姓赵,也不曾封为郡主,被明军俘虏后,朱元璋赐给了次子秦王朱樉为王妃,朱樉薨时殉葬。”
原来小说里的王保保和汝阳王是有原型的,但是艳丽无双、心思机敏、敢爱敢恨的绍敏郡主赵敏却是虚构的了,夏天南颇为惋惜,这可是自己最欣赏的女主之一。
慕容龙城继续说:“洪武九年后,再也没有关于扩廓帖木儿活动的记载,有人说他洪武八年就死于哈剌那海衙庭,但也不能肯定。其实,扩廓帖木儿作为大元最后的重臣和大将,深知以当时的国力,漠北都不一定能守住,遑论光复中原了,于是,他安排自己的后人带着传国玉玺和一份藏宝图离开元廷,隐姓埋名,等待时机,只要明廷出现动乱,就打开宝藏,揭竿而起,带领天下豪杰推翻明朝……”
听到这里,夏天南大致明白了,所谓宝藏、所谓反明复元,又是历史上覆灭王朝的遗老用烂了的套路,锦衣卫所说的“北元余孽,在冀、豫等地奔走串联,妄图颠覆朝纲”的估计就是他了,也就是扩廓帖木儿的后人,只不过比起历史上类似的行为,这次多了个传国玉玺的噱头。
果然,慕容龙城右手捂在胸前,躬身行礼,自我介绍:“大元中书右丞相扩廓帖木儿第三十三代孙,孛日帖赤那,见过大明平南伯、右都督、龙虎将军、琼海镇总兵阁下。”
听到“大元”两个字,夏天南眉毛跳了跳。汉人王朝两次被少数民族夺取中原,斩断了汉文明的发展历程,一次是清朝,另一次就是元朝了。
如果说清王朝的愚民统治让中国足足落后了西方几百年,是华夏历史的一次大倒退,那么元朝对汉人的摧残则达到了历朝的鼎峰——汉人被列为四等人制的最底层,连高丽人都不如;为防止拥有造反的武器,统治者规定五户才能共有一把菜刀;汉人的新婚妻子要把chū_yè权奉献给蒙古人,六十岁的老人必须到野外的墓地里等死……对于汉人而言,元朝是一个黑暗而又屈辱的朝代。在夏天南看来,清王朝是寄生在汉人身上的毒瘤,元王朝就是吮吸汉人血肉的豺狼,两者都不是好东西。
夏天南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子,缓慢而又坚定地说:“作为我的属下,我很欣赏你卓越的军事才能,虽然我们是从属关系,但人格上是平等的。但如果你坚持用元朝余孽后人的身份与我对话,我很难克制住掏出手铳一枪崩了你的冲动。在我眼里,所谓‘大元中书右丞相’一文不值,铁木真和他的子孙都化成灰了,一个末代王朝的丞相又算哪颗葱?”
慕容龙城丝毫不意外夏天南的态度,他平静地望着对方的眼睛,说道:“如果将军把这种介绍看做一种仪式,看做我背负使命的无奈之举,心里会不会舒服些?如果让将军反感,您可以忽略孛日帖赤那这个名字,我还是慕容龙城。”
“呵呵,使命……”夏天南揶揄道,“怎么我手下都是跗裟瓯掣鹤攀姑,你也背负着使命,论时间,你们倒是差不多……不过讽刺的是,他所效力的锦衣卫和你正是死对头,他使命的终结也是因为抓捕你,最后你们两人却都成了我的属下,世事之奇妙,莫过于此!”
慕容龙城正色道:“我和他的相同点不仅仅是背负了沉重的使命,还有一点,遇到了明主,可以卸下身上的千斤重担……”
夏天南奇道:“你这么说的意思,难道是身份暴露后还想为我效力?你不是高贵的中书丞相后人吗,怎么会给汉人效力?再说了,你不怕我杀你?”
慕容龙城叹了口气,“我这一支一代单传,一直隐姓埋名,从小习弓马、读兵书,也可称得上文武双全,时刻在为推翻明廷做准备。可是这些年来,我和我的父亲、祖父、曾祖父都认为:一个统一的汉人王朝如果不是从内部腐烂,是很难用外力推翻的。从我的祖父开始,就已经断绝了反明复元这个想法,只是碍于祖训,不敢公开在家族内部明说而已。如果不是崇祯元年锦衣卫以偶然的线索查到我们这一支族人,我们或许就会世世代代隐居下去……”
“如果真是打算与世无争,即便锦衣卫查到了你们头上,躲了便是,为何还要为推翻明廷而四处奔走?你也说过这是徒劳无功之举。”夏天南不解地问。
慕容龙城脸上显示出一丝悲愤,“锦衣卫查到我们家族时,屠戮了全家上下九十一口人,只有几个心腹家人护着我逃出生天,若此仇不报,枉为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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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达鲁花赤是蒙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