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樱樱至死都不明白,在大学里那么恩爱的男友,为何说变心就变了心。
所以,我这才明白,为什么胡樱樱不肯去投胎,也不愿意和刘源结成阴亲,更不情意将自己的骨灰和刘源合葬在一起。
因为,坐在我对面这个男子,才是她一生的执念。
然而,这件事情又陷入了一个瓶颈里。因为,我如果想办法将这一切的真相告诉胡樱樱,那又势必会伤害到它和它母亲之间的感情。
无论是哪一种感情的受伤,都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我喝了一口杯子里的热饮,然后问他:“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和电话吗?”
对面的男子一怔,但随即站起来,找小店老板叫了张纸和一支笔,刷刷刷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电话。
他叫陆寻永。
从小店告别的时候,他还是显得很悲伤。我不能明白情侣生离死别的的滋味,所以无法劝慰他,只得抬眼看他,道一句珍重。
他点点头,双眼含情,几近泫泣。最终,却是含着泪眼,微笑着同我说再见。
我极少见到男人哭,也常听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而现在也才真的明白,并不是不轻弹,只是没有到伤心处。
陆寻永毕竟太年轻,天真地以为离开是对女友最好的保护,却没有想到樱樱性子那么烈,以死明志。
所以那一天,在举行冥婚仪式的时候,他才一个人默默地站在最后面流眼泪,不敢让胡家夫妇看到。
失去一个人,到底有多痛呢。
我无法感知,却一想到若是失去简亦繁,胸口的抽痛就如热浪一样,一阵接一阵,压得我喘不了气。
我拼命咽了咽喉,然后趁着天光大亮之际,转身往胡樱樱家赶去。
正月里,原本是躲在家里享受的好时间,可是我却心甘情愿去帮一只鬼魂化解心中惆怅。
我敲开胡阿姨家的门时,胡阿姨显得非常意外。
她认识我,却不知道我前来意欲为何。出于礼貌,她把我迎了进去,然后倒了一杯水给我。
我决定开门见山:“胡阿姨,您能跟我说一说,樱樱姐当时为什么要跳楼么?”
我问得直接,胡阿姨听得直瞪眼。
她提高了声线:“你问这个做什么?还专程来问这个事儿?”
胡阿姨是那种非常传统封建的女性,脸很宽,眼窝很深,一看就是那种非常有心眼的人。
我说:“那天合葬的时候,樱樱的鬼魂来过了,后来,刘源的妈妈王阿姨被鬼压床,也是樱樱。胡阿姨,其实我知道樱樱是为情而死。我想问问您,当时为什么就不能同意她和陆寻永在一起呢?”
一提到陆寻永这个名字,胡阿姨显得更加诧异和惊奇。好像我窥探到了她心底的秘密一样。
然而,她却愤怒地说:“我为什么要同意樱樱和那个穷小子在一起?自己都是办的助学贷款上的大学,好不容易毕业了,又要去山区支教,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前途?我的樱樱跟着他,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我说:“可是因为陆寻永要分手,樱樱跳楼了,您难道……不会自责么。”
人们总是难以接受他人当面指出其错误与责任,胡阿姨也不例外。
她把眉毛一挑,说:“我心疼我的女儿,所以才同意给她找一门冥亲,这才找到了刘源那个小伙子。这不是很好?”
胡阿姨还是沉浸在自己的理想化里,不愿意面对现实。
她宁愿女儿死了以后,按照她的安排与配骨尸亲,也不希望她在活着的时候,与一个贫穷但有志向的年轻人自由恋爱。
她一直以为,她是过来人,她所说的都是在为女儿好,却没有想到,正是她的过分干预,才导致了今天这么悲惨的后果。
我做不通她的思想工作,也知道她是老顽固了,只好说:“樱樱心怀怨恨,不肯去投胎。胡阿姨,这是你想要的结果么?”
提到樱樱的鬼魂,胡阿姨的眼睛湿润了起来。她说:“我女儿命苦,这辈子没有投身到好人家,下辈子,可千万要好生投胎呀。”
做母亲的大抵如此,提及自己已逝的女儿,但总能触动到心里最柔软的弦。可是,她们又不愿意去想一想,当与女儿思想有代沟的时候,应是平和沟通,而不是强行将自己的意愿加在子女身上。
我们谈了一会儿后,我发现锆银戒指已经开始亮起来了。
回头一看,胡樱樱的鬼魂果然穿墙而入,它的头上仍旧在流着汩汩的鲜血,沾湿了身上的衣服。
那颗头颅仍是裂开着,一如她死时的样子。那双充满血的眼睛,殷红刺眼,穿破冬天的白光。
它看起来甚是赅人,可是我却并不像之前一样那么怕它。
看到它前来,我对胡阿姨说:“樱樱的魂回来了,你有什么要对它说的吗?”
一听说女儿归魂,胡阿姨立即四周环顾,双眼含泪道:“樱樱,樱樱,真的是你么?你回来了?”
我看到胡樱樱一步一步走近,静立在胡阿姨面前,眼眶里的血慢慢变成了泪。
我吃惊地看着它的脸,知道它已经听到我和胡阿姨的对话了。
过了片刻,它终于轻飘飘地开口:“妈,为什么,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