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和王彪之互相看看,真切体会到,什么叫严肃正经的胡说八道。
“胡说”并不十分准确。
按照桓容的方法行事,交州的问题不能全解,也能暂缓一段时间。给朝廷充足的时间准备布置,调动州兵解决边患。
“此事非一朝一夕可能。”桓容认真到,“如今中原尚未一统,西域商路刚刚恢复,为确保商路不断,驻扎姑臧等地的将兵绝不能少。”
谢安颔首,王彪之亦表示赞同。
“秦氏迁都长安,势必有称帝建制之心。”桓容心头发沉,语气却十分坚定,“朕有意一统华夏,结束百年乱世,同秦氏之战不可避免。”
简言之,这个紧要关头,北地才是重点。
作乱的蛮夷最终要除,无妨先用些手段,诱其内部分化,互相为敌,免得三天两头窥伺汉土,祸害边州百姓。
谢安和王彪之思量片刻,对桓容的提议大体赞同。
不过,对计划的枝节处不太满意,分别加以修改补充。
听了半晌,桓容突然觉得有点不对。按照修改过的计划,解除交州边宦退居其次,引得临近番邦内讧成为主要目的。
“既要引其生乱,自不能心慈手软,需一击中其七寸。”
王彪之神情严肃,分明是在说,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极致。一两场内耗算什么,四分五裂改朝换代才是行事标准。
咕咚。
桓容咽了一口口水,实在无言以对。
看看满脸正气的王彪之,再看看深以为然的谢安,桓容忽然发现,这些历史大拿的套路,远比他想象中的更深。
午后时分,大雨终于停了。
乌云散去,天空一碧如洗。
谢安和王彪之各自还车,五行旗扬起,队伍继续前行。
大雨过后,土路多会显得泥泞,常会阻碍队伍行程。幽州之地却没这个烦恼。
荀宥出任刺使以来,在农闲时广召青壮,修整拓宽州内官道,并在沿途设立驿站,确保道路畅通,凡往来行人车队,皆能通行无阻。
当然,前提是能证明省份。
遇上身份不明,来历可疑之人,九成会被拿下,五花大绑送去官衙。
起初,尚有北地的探子混入州境,随着各项施政逐渐完善,路旁的驿站陆续建起,探子无所遁形,贿赂商队照样没用。
几次三番下来,幽州境内的探子近乎绝迹。
当然,也有外来的商队在暗中刺探消息,对此,自有专人跟踪查访。依照问题的严重程度,自有不同的处理手段。
轻者逐出州内,重者人货全部扣下。
哪怕被无罪开释,凡是有过此类经历,在幽州的生意定会受阻。走进坊市之内,别说汉人,连胡人都满脸嫌弃。
长此以往,幽州的规矩深入人心,凡是外来之人,要么遵守规则,要么干脆离开。
敢不讲理?
无需州兵动手,当地百姓就能围上来一顿圈揣。穿着短袍、五官深邃的胡人踹得最狠,鼻青脸肿算轻的,吐血都是常事。
桓容一行路过三处驿站,遇上的商队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途经一座县城,几处村落,官员恭候城前,百姓迎于路旁,老幼互相搀扶,遇天子车驾,激动之色难掩。
“官家,官家回来了!”
桓容凶名远播,在幽州百姓眼中却是不折不扣的仁德之君。
老者上前行礼,桓容忙不迭跃下大辂,三步并作两步,亲自搀扶起老者,口中道:“老人家莫要如此!”
“陛下仁德,我等方有今日。”老者满脸沟壑,已是耳顺之年,精神头却是极好。知晓天子车驾经过,硬是抓起家中的肥羊,言要敬献给天子。
村中百姓无一例外,皆是肩挑手扛,肥羊、美酒送至车驾前,拳拳之心溢于言表,恳请桓容收下。
“我等皆是北地流亡之人,非陛下仁政,早已枯骨荒野。今日得见天颜,终了毕生之愿!”老者双目含泪,声音沙哑,说话间就要俯身下拜。
桓容鼻根微酸,忙一把拉住老者,好生劝慰,收下村民所先。转头吩咐典魁,取麦种类布帛分于众人。
如是金银绢绸,未必会实用,反倒是麦种和寻常的布帛,送到百姓手里,才能发挥出最大用处。
谢安和王彪之站在车前,看着眼前一幕,不由得心生感慨。眺望不远处的田亩房屋,多个念头闪过脑海。
尚未到盱眙,所见所闻已超出所想。
待到盱眙城中,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随驾的士族郎君走下马车,目睹此情此景,皆有所触动,年轻俊逸的面容上,渐渐现出几许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