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唬了战英一跳,她退后一步握紧手中的锤,定睛一看,原来是程三。
程三立在离战英三步远的地方,见战英后退一步,他便又欺身往前走了一步。
“三块方石你完成不了了吧?”他看着战英用布缠着的左手,脸上浮起志得意满的笑“看看,一个小姑娘,何必这么要强?”
战英知他这么晚在这堵她,必是起了歹念,她对程三拱手为礼“使役长,今天的三块方石我已经完成了,明早去采石场便可验收,天色已晚您尽早回去歇息。”说毕绕过程三紧着往自己住处走了几步。
程三也不再挡她面前,只在她身后走着“女人嘛,天生有优势,服个软,以后的日子不必这么难过;不服软,也许以后比这难的日子多了去”
战英见离屋已经不远,知道程三今天对她也做不了什么,不若把话挑明,也许能绝了他日后的骚扰,她便立住回身挑眉问道“那么使役长可否指条明路?”
程三以为她要开窍了,喜上眉梢“你可知你同屋的锦绣,得罪了县丞夫人,必须在此服役三年,可她机灵,为自己谋了个好日子过,每日不用服役不说,还有李富贵家的为她浣衣,伺候饮食,活得不比闺阁中的小姐差吧?”
战英定定直视程三的眼睛“程爷您指的路是您自以为的康庄大道,对我来说却是不归路。人各有志,有的人可以为了裘衣暖床违背自己的本心,有的人却可以因为尊严付出生命。即便我知道往后的日子寸步难行,但这便是我的选择。”
程三见她如此不识抬举,有些着恼“好,好,路是你选的,给你康庄大道你不走,以后别哭着求我程三。”
战英往住处奔去,她倒不怕程三对她用强,从小爹爹便为她请了文武二位老师,武学造诣虽然不高,但近身格斗擒拿也足以自保。三哥教过她战家枪法,可惜她只抖得漂亮的枪花。老师说她在射箭上有天赋,准头好,但身为女子挽弓力道不足,妨碍了她在射箭上的发展。之前几位哥哥都在为她寻轻巧好用的弓弩,只可惜还未寻到便遇上家变。她只怕程三会拿评判书相要挟,想到这,战英立刻停住,回身——
“程使役长,您说如果县丞夫人知道锦绣姑娘在这过得悠闲自在,她会作何反应?”
“你!”
战英莞尔一笑施施然离去了。
程三在她身后气的咬牙切齿,他知道战英一介罪犯见不到县丞夫人,只是告诫他不要逼她太甚。
好,好,对付她还有的是手段,不必用强,他自会让这高傲的昔日相府千金跪在他脚下求饶!
战英回到屋内,李氏就在她后脚回屋。看到她手上的伤,心善的李氏只呼阿弥陀佛。李氏也曾有过女儿,但遗传了李富贵的痴傻,六岁那年掉入河里淹死了。如果没死,应该如战英一般大了,所以她对战英总有些怜惜。她拿出晚膳时分偷偷藏起的锦绣没吃完的面饼,递给战英。
“我见你晚饭时没有来领干粮,就给你藏起了这个。”
战英心中渐暖,似乎也不觉得冷了。待李氏给她重新包完左掌后,她对着油灯翻开了战兵神策。
锦绣沐浴完依旧去了程三屋中,见程三今日似乎情绪不好,在大口灌酒。锦绣漾起醉人的笑,柔若无骨的手攀上程三的肩轻轻捏着捶着。程三捏起她下巴端详,明明被捏得有点疼,她依旧媚颜笑着。
在还没见到战英之前程三以为女人都应该是锦绣这样,可是见到战英才知道世上还有那样的女人。桀骜,聪慧,倔强。这极大激起了程三的征服欲。想到这,他看着锦绣那奴颜媚骨的样子突然就有些烦,猛灌几口酒后,挥着手让锦绣回屋去了。
锦绣见程三对她的态度大变,心里不免惴惴,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她担心自己这一年多的好日子到了头。她还记得自己刚来采石场的日子,苦不堪言,就像那路边的野草,谁都能来踩上一脚。她不想再回到那样的日子!
况且她委身于程三也不是没有别的打算。
她本是晏阳城辖下松阳县一个青楼的女倌,一次机缘巧合,松阳县丞成了她恩客,本允诺她要为她赎身,抬进门当小妾,不想县丞夫人是妒意极大的女子,且县丞的官职都靠岳丈大人谋来的,极其惧内。于是锦绣便被冠上偷盗县丞财物的罪名下了狱。县丞夫人尤未解气,在她脸上刺了字把她弄到这工事大营服这最苦的役。
锦绣庆幸自己这身皮囊,让她不至于在这里服役致死,有了程三的照应,日子过得也算不错。不用上工,有人伺候,想去集市逛逛也是可以的,程三还会时不时给她些银钱。她觉得女子的命运大抵就是如此了,找一个男人倚仗,就能过上好日子。她盘算着这程三虽样貌丑陋,但尚未婚配,又有正式差事,等她三年服役满,再哄了他娶了自己,也算明媒正娶的使役长夫人。
眼看这一切都按她盘算的进行,今天程三的态度大变令她心里极度不安起来,不知是哪个关节出了问题?她心里闪过一个人—那新来的女子!一定是她!她暗暗咬了咬一口银牙。敢跟她抢,她一定不会让她好过!
战英在灯下看书,莫名就觉得有些冷。她不会知道自己已经莫名其妙被视为大敌,她也不知道女人的恨会有多么可怕,尤其是底层挣扎受过苦的女人,为了保住自己拥有的东西,能使出怎样可怕的手段。
前面等待战英的,是一条荆棘满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