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言从此在皇宫里过上了米虫的生活,事事有人伺候,每日除了吃睡就是无聊地发呆,美其名曰养伤。唯一的正事就是每次合眼之前许愿回家。曾经,在她忙得一塌糊涂的时候,幻想过这样的生活。可是才过了两天,她耐不住了,非要出这个院子不可。小六子拗不过她,只好愁眉苦脸地跟着,再三说只可以在通道上走走,不可进别的院子去。楚言一出院门就愣了,眼前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大道,勉强可以跑一辆中型卡车的。两边是有年头的红色宫墙,每隔数十米是一个门,也不知通到哪里去。发了几分钟的呆,她转身回来,从此老老实实在院子里呆着,有了囚犯的自觉。
她每天最快活的就是冰玉来的那一会子了,也盼着那些阿哥们能来,让她好好看看。可是那些阿哥从那天起就没了人影,那个据小六子说也很关心她的四阿哥更是不露面,引得楚言做林黛玉之叹:要来都来,要不来都不来,怎么不一天来一个呢!
无聊的时候,楚言努力地和身边的两个人聊天,建立友谊。无奈,小六子被她伤害太深,每次在她面前总是一付心惊胆战的样子。楚言心中有愧,也不敢太逼他。好在莲香慢慢地对她放下了戒心,有时还能和她聊上两句。可惜,莲香在宫里呆的时间虽长,一直在浣衣局洗衣服,对宫里的八卦知道得不多。
这天,楚言突然好奇古代人是怎么洗衣服的,是不是真的用传说中的皂荚。
“是,”莲香说:“皂荚泡出水,将衣服投进去捶打搓揉,差不多干净了,取出来交给专人漂洗。”
“这么说有专门的人洗,专门的人清?”原来这个时候,宫挺里的浣衣局就是流水作业了。
“是,不但浆洗,漂洁,熨烫各有分工。皇上,太后,贵妃,妃,嫔,阿哥,公主,宫女,太监的衣服都是分开,给有专人负责。”
“洗皇上衣服的就高级些,落到去洗太监宫女衣服的就是最下等的了?”人的贵贱居然是用衣服的贵贱来分!
“洗衣的人是这么分的。专做熨烫的,可以留在屋里,也不用泡水,一般总是家里有些门路的才能去做。”
“那你是——”
“我家是下五旗的包衣,亲戚里并没有一个出头的,不过勉强混日子罢了。”莲香苦笑:“我十四岁进的宫,就被分去洗太监的衣服,如今已经快十五年了!”
“什么!”楚言怪叫一声:“你,你才二十九岁?!”
“是,再过两个月虚岁就满二十九了!”
楚言一脸震惊,不敢置信地瞪着莲香。莲香额头眼角嘴角都有着皱纹,头上已经起了白发,脸上少有舒展开颜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她,楚言就知道这是一个被生活压垮了的人,看着五十来岁了,真实的年纪应该小上十岁。但是,她怎么也想不到,莲香竟然只比真正的自己大了两岁。
在楚言直率的目光中,莲香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脸。
“你的手!”楚言的目光落到了那一双浮肿发红,骨节粗大,皮肤粗糙如树皮的手上。
莲香一慌,就要把手藏到身后去,却被楚言一把抓住。楚言轻轻抚摸着那一双常年在冰冷的碱水中浸泡,本来可以仍旧细腻的手,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莲香有点害怕,却又奇怪地从这个看来倔强任性的少女身上感到了温暖。
“肿成这样!你的关节炎很厉害呢,是不是常常疼得厉害?”楚言轻轻碰着她凸起的指节。也许是出生在一个医生家庭,从小感染了父母的仁心,她对于病患有着一种天生的悲悯。
“平时还好,沾了水就疼,冬天更是厉害,有两次都动不了了。”莲香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出生高贵的女孩子说这些。
“你不能回浣衣局了。再那么天天泡在碱水里,你的手很快会废掉的。”
“不回浣衣局,我又能去哪里呢?”
“对了,听说宫女到了二十五岁,就可以出宫了。你都二十八了,怎么还要留在这里?”楚言有点疑惑。
“宫中使女,到了二十五岁,可以放出去,也可以自愿留下。我家里穷,娘一直病着,一个哥哥一个弟弟都不是有出息的。我在这宫里好有吃有穿,我娘抓药还靠着我的例钱。出了宫,哪里找这样的地方。况且,我年纪也大了,早死了嫁人的心。”莲香平淡地说着,仿佛是别人的故事。
“你是为了你娘留在这里的?你娘是什么病?病了十五年了?”真是个孝女啊,想想她好像从来没为父母做过什么。
“我也不清楚她的得什么病,好像是什么痨。”莲香努力笑笑:“不值得姑娘为我难过,我们那儿像我这样的多了去了。不算什么!”
不算什么吗?在她原来的世界里,也有不平,也有很多不幸的女子,她都能熟视无睹了。可是,到了古代,见到这个认命的莲香,总觉得应该为她做点什么。“你怎么又到了这里?”
“我早几年结了个对食,也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好人,对我也还算好。”莲香脸上起了一些可疑的红晕:“他和刘公公是同乡,刘公公平时也肯照顾他。前几天,刘公公在找人伺候姑娘,可巧被他知道了,正好我那几天手疼得厉害,他孝敬了刘公公一瓶好酒,央了刘公公让我来。我来的头两天,姑娘没醒,倒让我借机偷了两天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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