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十六,天还压黑,露塘监狱门口聚集了满满一堆人。
八点正时,两排手持长枪的士兵整齐走到门口立在两侧。
不一会,身穿囚服的犯人从里面出来,总共二三百人排成俩队长长的一排,他们都是今天要被释放的。
“来了出来了”陈清喊了声。
原本趴在车里困得不行的三人立马精神起来,眼睛都瞪亮了往门口瞧。
今天释放的囚犯,最少的也在里面呆了三年,个个都面黄肌瘦骨廋嶙峋的。
五六度的天风呼呼乍吹,一个个身上都只穿了两件单薄的衣服,有的脚上直接赤着,往门口望的眼神,渴求中透着股胆怯。
执勤的士兵念到一个人的名字,那人就上前,然后把他在牢里工作的工钱发给他,领完后跪下磕个头,就算是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了。
机枪一上膛,大门一开,被释放的囚犯一涌而出。
“看到乾子了没?”
“没呀,我也没看到呀,在哪呢”
陈家三姐弟眼睛都望穿了,还是没见着小弟陈乾。
门口人很多,加上接人的家属,找着人的都在门口哭作一团堵着了,哪那么容易找着人。
六年前,陈乾在东莞打工时,因为抢劫被判了十一年,但在牢里表现良好减了五年,今天刑满释放。
几年不见,自然是难掩激动之情。林泉一也四处张望着,突然注意到树下那人倒是有点像。
那个人也四处望着,赤着脚双手瑟瑟发抖环抱着,眼睛微拢,有些佝偻的背和廋得只剩骨头的脸,眼睛往外爆,让她实在不敢相信是她小舅。
上次见他还是七年前,陈乾带新媳妇来家里拜年的时候。那时她才上初中,如今一晃那么多年过去了。
她手有些颤抖着指着那个方向,对旁边的陈兰说,
“妈,你看那人,是不是小舅舅?”
陈兰朝她指的方向看了几秒,不正是自个小弟陈乾么,立马拉着旁边两个哥哥就跑了过去,
“乾子!”她大喊了一声。
陈乾立马转过眼来,慢慢放下手,步履蹒跚赤脚走了几步,陈兰和两个哥哥几乎是扑过去地抱住他,四人一团哭起来。
林泉一也小跑过去,周围来接人的个个抱着大哭。她也觉得眼眶一热,抹了抹眼睛。
出来见着家人没有一个不哭的,狱中的和狱外的都是在坐牢。
陈家小么进去的第二年,陈父也就是林泉一的外公就去了。
临走前,林泉一见他拽着外婆的手说,“一,一定,要等乾子出,出来”
可怜已经腰背弯弯的外婆,七十多岁了还得背着整个家等小儿子出来。
等他们哭了大概五六分钟,她走过去安慰地拍了拍他们肩膀,“好了,我们回去再说吧。”
“好,好,先回去,回家。”
陈清跑去车子的后备箱,把买好的两大卷鞭炮拿出来,往那门口一铺,点了火就哇哇往车里跑。
鞭炮噼里啪啦沿着线响了,这晦气,就算去了。
林泉一点了火,等这炮仗完再走。
几姐弟几年不见陈乾,自是聊得热乎。她也插不进去,只能看看窗外。
监狱门口最后一个囚犯走出来后,大门缓缓被关。
一眼,她就被最后走出那人吸引住了。
三十左右的年纪,和所有出来的人一样,囚服板寸头。
唯一不同的是,他脚上穿了双瞪亮的皮鞋。只有两种可能,这人不是有权有势有关系得到照应,就是他在里面是狠角。
越落后地区的监狱,里边就越黑暗,每个区每个层都有个头,有高价倒买倒卖,而要在里面成为头狼,一是在里面时间长,二是狠。
他出了门口停在门前,没有四处东张西望找人,而是微微弄了弄衣服,然后径直往前走。
若不是那身衣服,她不会觉得那人是被关过的人。走路笔直没有一丝畏缩,倒是有一股怎么也盖不住的威严气场。
最不一样的是他的眼神,坚定蕴着阴戾,棱角分明的脸,没有刚放出的欣喜激动,而是一种泰然的霸傲之气。
“小泉,走了呀”
后面陈清催促道。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看那人已经出神了,又看了眼后才把目光收回来,开动车子。
今天凌晨2点就起床出发了,整整开了五个小时的车才到,现在回去还要五个小时,虽然困得不行,但她一点不敢恍惚。
觉得有些困就不时插几句话,或是嚼几块口香糖。
陈乾看着她,“没想到几年不见,小泉已经那么大了,驾照什么时候拿到的?”
“两个月前”
这是她拿到后第一次开,虽然两个舅舅也会,但他们都没考驾照,怕遇着警察检查,所以索性就由她开了。
“现在读大几了?”陈乾问
“大三”
“那还有一年啦,出来是不是可以当大法官了?”
“我争取当个大状”她笑着说
陈乾进牢前最喜欢看tvb的律政剧,林泉一学的是法学。
且不说法官,就是要成为个律师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首先你得拿到本科文凭才有资格参加司法考试,通过后你还得找到家律师事务所实习,满一年并合格才可以。
当然,最重要的是,你还一点污点都不能有,有过刑事处分的都通通不可以。这样磨下来,怎么也得个四五年才能稳定下来。
但就算是磨上个七八年,林泉一也是一定要当律师的。
“好好读书,现在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