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年纪比黛玉尚小几岁,从小是孤儿,一直跟着黛玉的,心地纯良,一派天真烂漫,除一心服侍黛玉外,整日在大观园中玩耍,不解人事,从未替自己的未来打算过。

雪雁虽年幼,却是赤胆忠心,以往黛玉伤春悲秋,她无从劝解,心中常以为憾事,如今听黛玉这般形容,心里难免心酸,暗道:若能让林姑娘排遣一二,便就依了她学些读书写字的学问,原本也是好的。她是姑苏林家这等书香门第出身的丫鬟,和贾府风气不重读书不同,耳濡目染之下,对读书人有种莫名的亲近崇拜之感,如今黛玉问她,她心中自是千肯万肯。

雪雁想到这里,不顾紫鹃背着黛玉给她使眼色,脆生生笑着回答:“既是姑娘想教我读书写字,我欢喜还来不及,说什么肯不肯的?不过我一向生性愚笨,只怕榆木疙瘩不开窍,到时姑娘莫要生气才好。”

黛玉听说,十分欢喜,次日就命雪雁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开蒙的书搬了出来,每日教授几个字。雪雁虽于学字这上头不甚灵光,但胜在心思纯净,心无旁骛,倒也颇为顺当。黛玉原本因宝钗拒绝及赐婚圣旨即将颁下的缘故,心境颇为苦闷,却因每日要教授雪雁识字的缘故,有了事情做,也就不胡思乱想了。

却说薛蟠娶夏金桂过门那日,当真是十里红毯,锣鼓喧天。薛姨妈疼爱儿子,有意将婚事办得轰轰烈烈,她虽一向吝啬守财,这次却顾念着夏家小姐夏金桂并无什么嫡亲的兄弟,这笔绝户财足以令薛家盆满钵满,故而咬咬牙大出血,花起银子来固然心肝疼,却强撑着眼皮连眨都不眨,什么罪过可惜也顾不得了。

那日宝钗听闻自家哥哥成亲,特特一大早乘了车子来到薛家宅子外,远远看见那夏家小姐大张旗鼓嫁进薛家,一帮子薛家人面露喜色,盼着新奶奶进门,代替薛姨妈管家,让他们过几天舒适顺心的日子。

那日宝钗在车子里直直坐到将近天黑,眼看薛家门口行人渐少,恐再等下去,被薛家人察觉,薛姨妈在大喜日子大发雷霆,才吩咐道:“走罢。”

张嬷嬷和茜雪这才上得车子来服侍。张嬷嬷见宝钗双眼泛红,只当她为不能光明正大参与薛蟠新婚之礼而伤感,劝慰道:“姑娘也莫要太过难过。太太是一时在气头上,常言道母女没有隔夜的仇,日子久了,到底会念着姑娘的好。到时候重新回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大爷过去固然混些,但既然已经娶亲了,就是大人了,有媳妇管束着,只怕渐渐也就成器了。过几年三年抱俩,俱是姑娘的侄儿。还有什么发愁的?”

一宝钗原本泪已经止住了,张嬷嬷的话原本是安抚劝慰的善意之言,然听在宝钗耳中,却分外难过,泪水止不住落下来。

张嬷嬷大为诧异,忙与茜雪手忙脚乱的与宝钗拭泪,好半天才好了些。

宝钗前世里的经历见闻,是张嬷嬷无从知晓的。

前世里薛姨妈盼望的吃绝户财的情景根本没有发生,夏金桂纵然带来许多嫁妆来,但大红箱子俱上了锁,每日里看得死死的,自己反倒糟蹋薛家的东西,气得薛姨妈每日里后悔娶进了个扫把星。

这也就罢了,夏金桂深谙宅斗之道,仗着薛姨妈软弱兼糊涂,薛蟠一味胡闹不论思路,宝钗是未嫁小姐注重名声不好和嫂子太过争锋相对,故而薛家惟夏金桂一家独大,驱策众人,众仆妇叫苦不迭,怨声载道。

其后宝钗嫁入贾家,薛蟠因些杂事吃了官司,薛家被夏金桂搞得乌烟瘴气。薛家之败,根源是“君子之泽,三世而竭,”在于薛家教子无方,宝钗之兄薛蟠太不争气,但确乎因为娶进了夏金桂,薛家连粉饰太平尚不可得,加速走向倾颓。

故而宝钗在被逼净身出户前,曾试图竭力阻止薛蟠和夏金桂的婚事。奈何彼时薛姨妈正打着如意算盘想把她嫁到忠顺王爷府上当妾,一心卖女儿间,哪里听得尽她的金玉良言?待到宝钗净身被逐,薛姨妈方用从宝钗那里剥夺的嫁妆,又添添减减,打造成给夏金桂下聘的聘礼,终成此事。

宝钗这日整日坐在车中,听喜庆鼓乐声不断,却如同听到了薛家大厦将倾的哀乐一般。她这辈子痛定思痛,步步为营,甚至抛弃了她上辈子恪守的名声妇德,但仍旧难以力挽狂澜。

“不日我将嫁入冯家。”宝钗好容易平复了情绪,吩咐道,“薛家的消息,还请张嬷嬷帮我留意些。若有什么大事,千万要知会我一声。”

她前世不信神佛,但她自己既然有这番奇遇,也不由得不信了。此时百般努力皆付诸流水,只得心存侥幸,抱了万一的指望,希望苍天保佑,薛家不至于像从前那么凄惨。

张嬷嬷不解宝钗用意,但既然是宝钗吩咐下来的,还是应了。

主仆三人方坐在车子里回到住处,正好看见姚静正向两个女子大声说话:“简直是岂有此理!你们虽是尤老娘再嫁之前带来的拖油瓶,但好歹也算她名义上的姐妹,她怎能如此带你们?”

宝钗听得一个“尤”字,心思微动,走上去看时,却见那两名女子正是宁国府贾珍之妻尤氏的妹子尤二姐和尤三姐。尤氏父亲当年,在尤氏的生身母亲原配妻子过世后,娶了带着两个女儿改嫁的尤老娘为妻。这两个女儿便是尤二姐和尤三姐。

姚静对于尤二姐的印象不算深,大概只知道贾琏贪慕尤二姐美色,偷娶尤二姐,尤三姐痴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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