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让男朋友来根据衣服猜价格,营造一种女孩子有几百件衣服很正常的氛围。只要带起这个风气就行了,之后【韵】自然会出镜的。关键就是要让观众不断地接收到这方面的信息,大众都特容易被洗脑,衣服的流行不就是这样传开的。”
“还有,一款衣服all图案、all颜色,这很正常,这种价值观也得给传递出去,反正【韵】已经占有优势地位,只要消费主义越来越盛行,水涨船高,我们肯定受益。”
他做网红营销是太在行了,搞服装的,天生就是要诱惑女性心中的物欲,和节俭的理念做斗争,信手拈来都是金点子,傅展也点头肯定,会议气氛更融洽,但青哥说着说着,反而自己有点不肯定了,“……这听起来确实都挺好,但……这些钱都流入我们奢侈品行业了,别的行业该怎么办啊?”
这话,他问得也怯生生的,好像吃惊于自己的主人翁精神,但傅展倒不吃惊,他很宽容地笑笑,语调温和地说,“这就是消费主义的终点——周期性的经济危机,还记得吗?‘专家没有灵魂,纵欲者没有心肝,一个废物幻想着自己已达到前所未有的文明程度’,你猜,这些纵欲者的结果会是如何?”
屋内一下陷入了一片寂静,青哥讷讷的,像是被吓住,欲语又无言,傅展宽慰他,“每个人都要根据自己的身份做事,不要有太强的负罪感,既然大势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最明智的做法,当然是经济上行时攫取到足够的资本,等到经济下行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去开拓新的国外市场了。”
他对青哥绽放出温暖人心的笑,“所有大品牌都是这样一步步地开拓市场的,我们也不过是在复制前辈们的轨迹而已,没什么可担心的,多的是前例可以照抄。”
“那如果全球经济都不行了呢?”乔韵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冷眼旁观,她突然有点挑战地问,“如果全球经济都不行,去哪里开拓新市场?”
“如果发生全球性大萧条,恐怕大家都只能苦熬着等战争了,”傅展知道她这是在找茬,回答得依然从容不迫,“到那时候,问题就已经不是一个行业倒闭,甚至一个国家的灭亡能解决了——不过,当然,必须承认的是,到了那一步,奢侈品行业一定是先被挤掉的泡沫。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在经济上行周期赢得大量利润,或者更应该说,既然社会思潮是由经济周期决定,个人的意志根本无足重轻,我们才应该在上行周期多挣点钱才对——毕竟,会对这种营销手段感到不安,已说明我们还有点社会责任感。”
他像是看透了青哥的不安和乔韵的沉默,贴心地说,“社会财富集中在我们这样的人手里,至少比集中给那些无良的同行好吧?再怎么说,被我们赚走,钱还是留在了国内,给跨国企业拿走,利润可就回流本土了。”
这还玩上民族主义了,自己在美国节目上的那一套,现在被傅展调转过头对付自己,乔韵也有点啼笑皆非,她可以想到这对话前进的方向——她会说这种价值观营销会让大量经济实力根本配不上这种消费层次的年轻人受到影响,甚至毁掉她们的一生,如果她能提起裸.贷就好了,那些女孩子的裸.照里就有无数价值观营销带来的重重阴影,而傅展则会笑着告诉她,愚蠢是最大的恶——他本来也就是这样认为的,这些所有营销本意都是为那些有消费能力的人准备的,就好像美妆博主、服装博主也只是在给和她们经济实力相近的同阶层分享心得,绝不是在鼓吹什么,要怪只能怪她们蠢到无法认清这点,只能怪网络打破了不同阶层交流的藩篱。营销活动本身怎么能因此感到罪恶呢?我们并没有特意营销给你啊。连ysl都买不起,还上什么微博呢?还不赶快去搬砖?蠢成这样,又怎么能怪别人毁了你的一生呢?
这话也不无道理——资本总是很有道理的,乔韵本意也并没有要在道德上把他批判一番的想法,她正是缺乏这样的立场,才在傅展对未来做出精准预测时,虽然满是不舒服,却只能全盘哑口无言。当然,从这种思潮中受益,和拼命去宣扬这种思想,这是两种不同的感觉,青哥的犹豫和她一样,后者仿佛跨越了一条至关重要的底线——哪怕它只是一种虚无缥缈的错觉。毕竟,事实摆在眼前,【韵】的发展,或者说任何奢侈品的发展,都依托于消费主义,整个服饰工业都建筑在人性的虚荣之上,反消费主义、反虚荣对于服饰设计师来说根本是个伪命题,哪怕仅就现在的局势来说,就算是不去鼓吹消费主义,【韵】的icon地位难道会因此发生什么改变吗?一样会有无数女孩节衣缩食甚至是走上歪路,就为了去博那一件对她们来说过分昂贵的大衣。是否顺应风潮进行营销,区别只在赚多赚少,对大局能有什么影响?
这就是傅展成竹在胸的原因吧?如果说他还有什么不确定,那也只是对自己判断的犹豫,在2010年,缺少足够的论据和细致的调研,谁也说不清消费主义究竟是会大行其道,还是随着中国(已被预言了二十年)的崩溃而一并坠入深渊,他关心的并非是那些因这种风潮而陷入窘境的家庭,而是自己的判断是否准确,他的品牌,能否在上行周期获取到应有的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