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午后的天空,天上没有一丝云彩。炽热明亮的阳光毫无遮拦地炙烤着大地,空气沉闷燥热的仿佛凝固了。
四下里,除了宫人悉悉索索的走动声,安静极了。
李广走进了宣室殿,却听见蝉声悠悠。
他心下有些奇怪,顿住脚往廊外挺括高大的几棵榕树看去,果在树梢上见着了在绿荫凉处叫个不停的蝉。
春陀正在殿外守着,见得李广进来便迎上去。
两下里互相见过了礼,春陀见他不解的目光主动释疑道:“皇后喜欢这自自然然的东西,说这才像夏天。您知道的,宫中的落叶落花也是不扫的。”
李广这才想起皇后身上那几分文人独有的清雅性子,笑着点头。春陀引着他到了殿门口止住脚道:“还请您略等等,陛下在歇午觉。”
李广点头但笑不语,心里却是想陛下可是从不歇午的。
陛下为人到底有几分高祖的倔强心性,能叫他这样从善如流的也只有皇后一人。
他站在宫檐下,望着檐牙高啄。
心下想起阿娘对他说的放心站在皇后身后,这和原先给陛下当纯臣是一样的。
他望着满眼深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春陀不大一会就转出来请李广进去,他进到殿内同帝后见礼。
阿娇正在案边磨墨,见李广进来含笑叫起而后继续磨墨。
刘彻刚洗漱完,睡了一觉又用清凉的井水净面,果觉神清气爽,毫无倦意。
他望了一眼李广,而后低下头一面扫阅着手上的一卷竹简,一面聊天似地道:“怎么样?是不是有些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概?”
李广恭谨道:“庶人能以活命,全托陛下厚恩,不敢再有奢望。”
刘彻“嗯”了一声,取过案上毛笔往一卷竹简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些什么。
殿中气氛一时冷清下来,李广有些尴尬地站着。
等刘彻终于写完,才停笔抬起头打量李广。似是玩笑又似是认真地道:“戎马半生了,也回家过几年清闲日子吧。这未尝不也是一种福气?”
李广有些发懵,原本倒也没对还能起复有什么幻想。但经阿娘点拨了,知道陛下要把他归到皇后身下,却不禁又生出了几分奢望。他不恋栈权位,但求能重新披甲上阵,去边郡御敌。
只是现下听陛下这意思,竟似乎是不想用他了。
他想到从前陛下大量任用年轻将领,军中戏言这以后迟早得大换血。
而他李广,今年已经五十了,称得上老将了。
李广心情不受控制地低落下来,他勉强牵动着嘴角应诺。
刘彻便挥手叫他下去,阿娇拿目光去扫李广,他也浑然不觉只顾着低头退下去。
待李广出去后半响,阿娇才轻声道:“你既上次说不也说李广战败被俘不能全怪他,难道真不打算用他了?”
刘彻唇边浮起意料之中的笑意,风轻云淡地说:“那上次还说什么呢?娇娇再想想。”
他这么一说,阿娇便尽力回忆起那天在门外听着的话。
而后,她瞬间明白了刘彻的用意。
他当时说要李广放下自己名气上的包袱,须知道守弱。
现在这只怕就是要磨磨李广的傲气,想明白了这节后阿娇立马觉得自己有些傻气。汉匈间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刘彻怎么会不用李广?
还真是当局者迷,关心则乱。
阿娇不免在心中笑自己,手上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磨起墨来。
窗外的蝉,不知炎热疲倦地叫着,同着殿内冰山散过来的凉气,夏天的滋味真的是很足呢。
她边磨边想,只可惜西瓜最早得东汉才得以从非洲传入。
阿娇磨完墨,悠悠起身往书架上取了一卷书在窗边读着。
院子里,雪狮子跑动带起一阵呼呼风声。小冬子跑的气喘吁吁,同雪狮子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到阿娇耳朵里。
这样的日子,安宁舒服的叫人流连。
但夏天还是不知不觉就滑过了,等到入秋了天气凉起来许多了。他们便由清凉殿搬入了温室殿,果如刘彻先前所说此后就不回椒房殿了。
后宫中人还以为皇后只是去清凉殿中避暑,但瞧现下样子不免又暗地里恨的几乎把一口银牙咬碎。
阿娇不关心她们的想法,她正站在窗前朝外望去。
院中四福正带着几个小黄门除草培土,雪狮子倏然从他们身边跑过,把一地泥头和杂草践踏的扬了满地。
雪狮子看也不看,跑过就算。留下小冬子不住地跟几个人点头作揖道歉,阿娇看到这里有些忍俊不禁。
“皇后,馆陶大长公主来了。”
是海棠的声音,说完这话她便垂首站在一旁。馆陶闲庭信步般地进到殿内坐下,望着转过身来她身边徐徐坐下的阿娇抱怨道:“你爹一早上催的我晕头转向,这都坐下了耳边还是他的声音。从前沉默寡言的不像话,现在就像要把以前少说的话补回来。”
馆陶昨日就使人说今天要进宫,不然阿娇现在日日跟着刘彻在一块,就算馆陶来不先说一声也得扑空。
阿娇得了消息,早上便没有同刘彻去宣室殿,看了卷书便一直等着馆陶来。
她听着馆陶这抱怨话,不觉好笑。指着馆陶眉眼间下不去的笑,打趣她道:“我爹啊也真难,说话少被你嫌,说话多还被你嫌。”
馆陶斜了她眼,道:“连你娘都敢开玩笑了,没大没小。”
阿娇咯咯笑起来,笑过后母女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