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正手把手地教元暶走路,“慢慢地,先抬右脚——对——别一起动啊——”
元暶太急躁了,还不会走,就总想着跑。
只要阿娇放开她让她自己走,她根本没法按捺着性子慢慢地一步步走,只想跟雪狮子一起跑。也不知道摔在雪狮子肚皮上多少次,还不知道吸取教训。
暠儿用刘彻的话来说是能干大事的,该干脆果断的时候绝不拖泥带水,该耐心沉稳的时候绝不急躁。
是以,教暠儿走路最省心也最有成效。
如今暠儿已经能稳稳当当地牵着雪狮子的缰绳像模像样地在庭中走上挺长一段路,从头到尾都不用人扶。
元暶却是离了阿娇的手,就两三步都走不了,她太急了,尤其是瞧着哥哥和雪狮子玩在一起后急的更是没法学了。
阿娇这么会也不知道教了她多少遍,先迈右脚再左脚,一步步慢慢地来别着急。等能走稳了,自然就能跑了。
但是元暶嘴上应的好好的,只要一放开她,立马两脚并用往前扑去。弄得阿娇又好气又好笑,她这脾气到底是像谁?
她正在树荫隐蔽下满头是汗地教元暶,海棠领着时常给春陀跑腿的小黄门到了她跟前,“皇后殿下,中常侍请您过去,陛下和御史大夫闹的不可开交呢。”
啊?刘彻一向是喜怒哀乐都不怎么外露,他在臣下面前的情绪大多都是半真半假的。如今春陀使人来请她,想必是真闹到下不了台了。
阿娇当下也顾不上教元暶了,吩咐海棠同玉兰几个看顾好太子和长公主,抬脚就急匆匆往议事殿去。
张汤其人心性阿娇也是知道一二的,不像是会和刘彻顶锋上的啊?
这得是什么事?让君臣俩闹成这样。
她一路上几乎跑的飞起,到了殿外果听得里间刘彻的咆哮声。
“你们这些不知变通的士大夫!右北平随时会变成战场!怎么能以和平时期的律法来要求为帝国流血的大将!霸陵尉从前轻视侮辱大将,李广愤而杀之,朕看不出来哪里有错!”
张汤还是低声坚持道:“陛下,国有国法!”
阿娇站住调匀了呼吸听到这里终于明白叫君臣俩谁也不肯让谁的事什么了。
这事的根由说来也是早埋下了,前年时李广因战事不利被废为庶人后闲居在家,常去游猎蓝田山。
有天晚归要途经霸陵亭回长安家中,适时城门已经落锁。
李广的仆从便去叫门,说这是李将军。
却不料喝醉了的霸陵尉出言不逊,说什么别说是已经赋闲的将军,就是在职的将军也得守规矩。
李广叫回仆从,不许多加争执,当夜便和衣睡在了城下。
等第二日城间开关时,李广勒马仔细地打量了霸陵尉,对着被看的发怵的霸陵尉说他要看清楚他这脑袋是怎么长的。
当时这事传回长安城中,馆陶就和阿娇说李广三朝都受重用,哪受过这样的狗眼看人低,绝对忍不下这口气。
阿娇虽说前世被拘在刘彻身边一辈子,但彼时她对这些朝政提不起什么兴趣,所以不是汉武一朝什么人发生的任何一件事都知道的。
当时听了馆陶的预测,完全想不起来关于这事的任何所以然,也不过笑笑就罢了。
等两年后阿娇早忘的干干净净了,却不妨李广真还记着,只怕这是李广起复后调了这霸陵尉去,而后用了个理由就杀了他。
听这意思,或许理由都没找都说不准。
她不觉叹了口气,略整整仪容正要推门进去。
又听得刘彻喝道:“那你告诉朕,要朕就用一个小人的人命去换朕大将的命!是吗?”
张汤恍如不觉天子话中的讽刺,叩头道:“这倒不必——”
阿娇气结,这张汤也真是,就不能顺毛捋捋。她赶紧推门打断张汤的话,迎着君臣俩的目光徐徐进去,这再不进去,刘彻气头上可真说不好干出什么来。
刘彻深吸了口气,把火气压下去,迎上前挽住阿娇的手。轻声问:“你怎么来了?”而后醒悟失笑道:“春陀怕朕杀人这是?”
他好笑道:“朕又不是那几岁小孩子,怎么会这么冲动?”
阿娇看了他一眼,道:“你都多久没动过真火了?还不要紧呢?”
说话间,帝后已经绕过屏风到了正室。
张汤听得外间的呢喃声,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能问都不问就推门进来,还能叫陛下忍下现在火气的也只有皇后了。
朝中都对皇后的隆宠称奇,张汤却是觉得正常。能叫天下在身予取予求的帝王失了心智的女人,她不被宠,谁被宠?
他方才虽和陛下寸步不让地争执,也是知道陛下心性广阔,臣子在他手下从来不用担心因言获罪。
但皇后却是陛下的死穴,武安侯死了不就死了,可见陛下说什么了?是以待皇后一进来,张汤便匍匐在地行大礼,“臣见过皇后殿下,愿殿下康健。”
阿娇柔声叫起,对方才君臣的争论只做不知,自去书架上捡了卷帛书去看。半点都没有打扰君臣议事的意思,但因着她在场。君臣俩是怎么都吵不起来了,
彼此一旦心平气和下来了,也就能各退一步了。最后决定让李广交以罚金抵罪,但又因李广对国有功,钱由内库出。
其实依阿娇说,两个人的坚持都没有错,只是立场不同所以见解自然也就不同。
张汤为主管律法的御史大夫,每天要从他手中经手的案件多如牛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