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狠闹过一场以孝逼得郭解就范的许老夫人又同郭解长谈了一次,她耐心地同他分析形势,告诉他若是以他现在的号召力引来天下人追随奉若神明,天子必将引以为患。
最叫郭解英雄气短的是老祖母的一句“你是英雄,你不怕死。我也一把老骨头了,到了该死的时候了。但你的三个儿女才多大,你忍心叫他们跟你去死吗?你若是说句忍心,我这就叫来你媳妇,咱们往太原去。”
算了,罢!罢!罢!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郭解下定了决心,便如老祖母的意,再不结交天下英豪,大要真过平淡安宁日子的样子。
消息传到长安,丞相感叹说游侠只怕从此就土崩瓦解,消融于无形了,倒也是件好事。
刘彻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郭解能如此明大局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他也可以看在娇娇的面子上对郭家宽容许多。
因着郭解的领头作用,再加上豪强们无奈地发现小细胳膊到底拧不过陛下的大粗腿,迁茂陵终于轰轰烈烈的顺利进行下去了。
刘彻期待能温和地瓦解天下巨富威胁中央的目的终于实现了,国库更是前所未有地充裕。
大汉七十多年的与民休息的无为而治,使得刘彻即位时国库非常富裕。但是一旦开启汉匈长期的大规模战争,再碰上大灾之年,显然是不够支撑的。
最多二十年,国库就要告急。
桑弘羊为这几乎都要睡不着了,陛下全权信任他的后果就是不问他怎么管财政,只问他要钱。
若是陛下要大修宫殿,行奢靡之举。他拿不出来,也还情有可原。还可以直着脖子骂两句昏君,死了也能博个万古流芳。
但偏偏陛下不是要打仗,就是要救灾,他哪能说没有?
是以等见着国库中被用车载斗量送来的铜钱,桑弘羊欣喜之下对陛下说“这现在就是朝廷要打仗,臣也不怕了。”
等九月初的时候,匈奴左贤王部进犯上谷、渔阳。韩安国坚守渔阳不出,匈奴骑兵在附近乡镇掳掠千余人及牲畜而去后,继续围攻渔阳。
天子大怒,令令车骑将军卫青、将军李息急速出兵。
桑弘羊狠狠打了自己一嘴巴,骂道“叫你说,叫你说,乌鸦嘴了吧!”
但凡总管财政的,即便那钱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就是忍不住抠门。
只是这前线打仗,士兵马匹一应都要嚼用,桑弘羊就是再小气也得敞开了让陛下用钱,还能叫前线的将士饿着肚子打仗?
刘彻没心思去操心这些,在决定采取彻底弃渔阳于自生自灭,任胡骑东进而汉骑却西击的作战方针后。他便日夜期盼着能听着汉军从云中顺利突破河南地的好消息。
他不知道自己这次是不是太冒进了,但既然决定了去做,身为最高决策者,他就要比任何人更坚定。
这次他都没有把前线的地图拿回来,镇定自若地仿佛一点都地不担心前线的战况。
但是他愈发这样故作轻松,阿娇就更担心。
她恨恨地想:还不如把地图拿回来叫他看个够呢,好歹他也安心了。
又不是四五十能老僧入定的年纪,非得装什么深沉。
但又不敢挑明了说,刘彻有时候是个极要面子的人,尤其是在她面前。
虽说他只肯和她分享他的软弱,但是在他没有分享之前,阿娇也不敢挑破。
在大军出发半月后,他的紧张和担心达到了顶点,这夜竟然被做了噩梦,硬生生地打醒了阿娇。
夏末的夜晚,特别清凉。
彼时,银白清淡的月光透过朝雾一般的云锦撒在床榻上。
清甜的沉水香一点点地晕染开,彷如一张柔软浪漫的网,把睡着的一切俱都轻盈地笼罩在内,模模糊糊地又有些虚幻,叫人只想香甜地睡去。
阿娇睡的很沉,她白天要顾着一对活泼好动的儿女,被他们折腾得浑身都乏累。等到终于挨着枕头时,几乎是眼皮一合就睡着了。
她迷迷瞪瞪地被什么打着,耳边似乎还有什么在嚷,但她却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也不想管,扯过被子预备继续沉沉睡去。
等终于被重重地打了好几下,耳边的聒噪也越来越甚,实在睡不下去时,阿娇才努力地睁开眼皮看去。
暗夜中,殿内四角点着一盏小灯,再加上银白色的光华,看东西倒还不算费劲。
原来是刘彻梦魇了,他挥动着手臂高声大喊着“冲!给朕冲!上啊!”
阿娇坐起来,见他急得满头都滚下汗来,表情也狰狞扭曲。
她立时就心疼的不行,这得是多大的心理负担?才能睡梦中都大喊冲啊上啊的,真是恨不得亲自上阵杀敌了。
阿娇撩开床幔轻轻下榻,倒了杯温在炉子上的茶水。方才拍醒刘彻,“阿彘——醒醒——你做噩梦了——”
她连叫了好几声,刘彻才终于猛然地从梦中惊醒,他满头大汗疲惫地大口喘着气,恍如一条被搁浅的鱼。
阿娇瞧着他坐起来把水递给他润喉,才去倒水在银盆里投了条帕子过来给他擦汗。
他慢慢地咽下一杯茶水后,又简单地擦拭了周身,才终于好受些。望着阿娇一脸歉意,“把你吵醒了,来——过来——”
阿娇顺从地上了榻,依在他怀里。
他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个轻轻的吻,见她眼中满是担忧关切,便笑道:“傻娇娇,朕只用在这动动嘴皮子,就有千军万马为朕冲锋陷阵。人不能过的太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