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围猎设在临化山,离京都足有两百余里。号乐声起,宫门迭次而开,十匹仪仗马的后头就是黄明色的巨大龙撵,宫娥身披粉色衣裳跟随左右,而卤簿约亦有四五百人,随后是宫妃车辇,皇子王孙则是各个身着铠甲端坐马上领队于文武百官,整个队伍浩浩荡荡足足绵延有二十里开外。
沿途所经莫不以鲜花净道,百姓跪伏路边山呼万岁,三日后,终是到了临化山麓。而兵仗局早已经选好址在其平旷之处设好行营,建起帐殿,远远看去绵延不见尽头。缭以黄髹木城,立旌门,覆以黄幕。其外为网城,宿卫屯置。
谢蓁从谢府的马车上下来,甫一见就被眼前旌旗招展甲胄森森的气氛所震,而后才见此地风景绝佳,林木葱郁,水草丰茂。同她一样周遭从马车上下来了不少命妇贵女,三两低声交谈,脸上也无一不少惊叹的神色。
二品以上大员及其女眷皆是被安排在内营,须得徒步穿过关卡一一明示腰牌登记了身份。谢蓁才刚过去,立即有管事嬷嬷的领着她往事先已经搭建好的营帐去,态度十分殷勤,显然也是知道谢大小姐身份的人。
“谢大小姐留步——”忽然有个尖细的声音从头面响了起来。
谢蓁回头一看,只见是个手拿拂尘的白胖太监,他颠着身子而来笑喟道:“洒家在关卡口候了谢大小姐多时,只是今而人多又杂,险些错过了。”
谢蓁对这人有几分印象,按捺着心中的诧异问道:“是贵妃娘娘寻我?”
那太监点头应是,“贵妃娘娘请您先过去一趟。”
谢蓁面上露出笑意,可心中早已经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书中谢府的围猎之行是个大坎,只怕和这背后使坏的万贵妃也脱不开关系。
万贵妃的营帐就设在离开皇帐不多远的地方,除此之外也只有皇后的营帐比肩而建,就连着皇太子的那顶都被隔开了些许远,从中可见一斑。
此处设防又比谢蓁方才所在的内营森然得多,禁卫军五人成队时时巡视穿梭。由着那白面公公领着,谢蓁出入也方便,不一会就进入了万贵妃的营帐。
谢蓁从前就知道万贵妃是个娇奢之人,却没想到这出来行猎临时搭建的营帐布置得宛如京中皇宫的椒房殿一般无二。万贵妃斜倚着叫人捶肩捏腿,微抬眉眼盈盈笑着同谢蓁道:“快来本宫身边坐,这连着几日行路,且不说歇息不好,险些叫本宫一身骨头都颠散架了。”
谢蓁先是行过礼,再过去敛裙坐了下来,“娘娘真当风华,臣女听说当年行猎娘娘射中了那只当彩头的麋鹿,岂是一般人能必的上的。”
万贵妃抿着嘴笑了笑,眉梢眼尾皆是露了几分飞扬的得意,只是叫她浓艳的妆容一掩,倒是显得有些腻人。“那些都是往年的旧事了,哪里还值得提起。要说起来,本宫今年可是看门好蓁蓁的,听说为了行猎,蓁蓁还特地去陈孟阳家那庄子上练过几日了?”
“……”那日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万贵妃特地招她过来问了起,谢蓁便知道她虽身在宫中,却也是时常盯着宫外头的事情。谢蓁略微拧了下眉头,语气娇娇之中带了几分埋怨,一如当初那个骄纵任性的本尊。“说来也没练到什么。”
万贵妃有意将话继续往下头引,见谢蓁只是寥寥半句就想轻易将此事掀过,心中不禁讪笑,面上仍是不急不缓的道:“原我也不知道那些,只是你也算是本宫看着长大的,与旁人不同,自然亲厚些,你在外头纵然有些什么委屈也不必掖着捂着,本宫都会替你做主。”
她的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教人听不出半点虚假,眉眼间的神情也是发自肺腑的自然不过。这话才稍稍一顿,万贵妃的眉宇又笼起了郁色,“陈夫人也太不知天高地厚,竟动了这样的邪念!好在……后头昭王去了,也算给了个下马威,不然本宫也要让她后悔不及!”
谢蓁听她说话,并不应声,作势难以启齿状的憋闷。
忽而这万贵妃话音一转,声调更是沉重了两分:“只是……本宫记得那日的前一天晚上的昭王还被急召入宫,怎么连夜就去了陈家那庄子?”
“呃……”谢蓁露出茫然之色,当着万贵妃的面也只能将她和宋显珩的关系撇得一清二净,“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万贵妃涂着豆蔻红脂的唇角泛着丝丝笑意,她的那些眼线各个传回来的消息都是直指那个宋显珩和谢蓁关系非同一般。前儿她依旧遣人去告知了谢元,顺道也提了当年沈青山的女儿就在昭王身边的事情,本以为谢元总会对谢蓁施压,好叫这两人断得干净,谁知道前两日那事情一闹,竟让小半个京城都知道了昭王为谢大小姐冲冠一怒。
从前从她椒房殿递出的事没有一桩是谢元办得拖拉不痛快的。可偏偏是跟宋显珩有关的这桩……这倒是让万贵妃有些猜忌,也不知谢元是不是存了异心,想要两面逢迎。
万贵妃不方便请自己面见谢元,便召了谢蓁过来查问,这番下来暗道谢元的这丫头到底是不肯跟自己说实话了,不由心中更是生了几分芥蒂。她眉眼稍稍低垂,长睫掩映下眼眸之中飞快的掠过一丝阴郁,鲜红的指甲轻轻拂拭着另外一只手洁白无瑕的手背。
万贵妃正含笑,还未来得及再说话就挺听见外头吵嚷的声响,神色旋即一敛,肃了几分,朝着丫鬟问道:“外头这是怎么了?也不怕扰了皇上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