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御棋大惊,喊冤的声音顿时被掐住了喉咙。
跪伏着的还不明事态的群臣听了皇帝陛下这句话,都忍不住头皮一紧。他们把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钻进地里,远离这一场无妄之灾。
贞元皇帝深深看了他一眼。
“东升,你给大家念上一念,看看我们这位司马州牧趁着天高皇帝远都干了什么好事!”
东升太监闻言,满嘴黄连,可还必须得应着,下去从司马御棋手中拿过奏折,站到一侧,高声念道:
“臣,从一品兵马元帅朱振梁亲笔。臣受小人蒙骗,误杀百姓,罪无可恕,折请陛下免去罪臣元帅之职,回京领罪。”
“具表圣明陛下。贞元二十一年五月十六,臣接到定阳郡守鸠杀鲜卑叛民的请命。行军途中,却被我大靖鲜卑族人不顾生死阻拦,却听闻骇人滔天的罪行:定阳郡守及其下属官抢占鲜卑族及色目少女为奴为婢肆意羞辱,致使五十余起自杀案件。其后更将其亲属灭口,致使民怨滔天逼民反靖!”
“此项罪状为罪臣亲身经历,证据确凿!定阳郡守及其下属官为官不仁,更贼喊做贼,滥用职权,肆意征用军队残害无辜百姓。”
“此外,罪臣探访此前诛杀之叛民之地,皆获悉有官府压榨我鲜卑族民财帛,杀人侵占,肆意□□之罪行,民怨鼎沸,人证物证俱全。罪臣误杀良民心中大恨,却悔之晚矣,望陛下为罪臣主持公道!”
“这些蠹虫逆党吞食我大靖根基,分裂鲜卑归属,其罪行之恶劣天地不容,人人得而诛之!罪臣将狗官尸首悬于城门暴尸,来往百姓乱石轰砸,恨不能打成肉泥方泄心头之恨!”
“罪臣先斩后奏,愿领大不敬之罪责。”
东升太监念到这里已是心惊胆战,却一口气不敢停歇。
“罪臣朱振梁有负皇恩,伏罪前,惟愿陛下明晰事态。罪臣苟且以戴罪之身状告正二品鲜卑州牧司马御棋,其罪滔天,望陛下明察。”
“其罪一,纵容属官为祸乡里,涉嫌谋害万千百姓性命!”
“其罪二,借由开荒之故,驱赶我大靖鲜卑族民为奴隶,任意打杀驱使,待如牲畜。鲜卑族民归属我大靖已久,非是属国,而是我大靖黎民百姓,入我大靖户部籍贯。如此打杀,天理不容!”
“其罪三,借由开化之故,以游牧不耻之名,强行侵占我大靖鲜卑族民牛羊马匹。更将百姓成批驱赶开荒,致使我大靖族民饥荒致死近万人!”
“其罪三,贪墨渎职,姑息养奸!”
“圣明陛□□察鲜卑民众疾苦,擢令运送粮食棉布和良种抚恤黎民。但据臣查证,我大靖鲜卑族民百户堪得一户所得粮布,温饱根本无法维持,而其余物资皆被乱臣贼子贪渎。因罪证不足,罪臣尚不知涉案官员几何。但几乎全数朝饷被吞没,事态之严酷,司马御棋定身涉其中。就算狡辩其持身清白,下属如此不堪毫无所觉,简直无能至极!辜负陛下隆恩!”
“其罪四,滥用职权,以朱家军兵刃残杀百姓,掩盖其人神共愤之罪行!”
“不论司马御棋是否为残害百姓主谋,鲜卑府百姓动乱,身为一州父母官不曾自省,查明真相,反而每遇动乱就请令朱家军绞杀平叛。此等行径可一不可再,屡屡为之,分明做贼心虚!”
“司马御棋有陛下钦赐行军令在身,罪臣服从皇命,从未犹疑。而平叛请令上皆附有鲜卑府州牧及叛乱之地层层往上的官员印章,罪臣受此蒙蔽,自鲜卑建府以来,已受命平乱三百二十七次,诛杀叛贼头目及不服者近五千人。罪臣刀染无辜鲜血,助纣为孽,愿一死告慰冤死亡灵。”
“司马御棋陷我于大不义大不忠境地,罪臣恨不能杀之而后快!请陛下明察秋毫,还我朱家世代清正名声,唯定罪罪臣朱振梁一人。”
东升太监往下再看,腿软了一瞬,狠狠闭了闭眼睛,努力克制住声音中的颤抖,继续念道:
“其罪五,祸乱朝纲,动摇国本!”
“陛下皇恩浩荡,鲜卑初入我大靖版图便托付于狗贼司马御棋。其意为扬我大靖国威,定百姓之民心,成就我大靖千秋万业。”
“司马御棋不但辜负圣上美意,更逼得大靖鲜卑族人家破人亡,深陷水深火热之境地。而今,族人谈及大靖朝廷便痛哭求饶,或恨暴虐政统,已有族民悚然骇怕,宁冒死逃离鲜卑之境,但求苟活。一应罪行竟都归结到陛下及我大靖朝纲,此等威名传到外境,邦交若信以为真,我大靖何以立国?”
“鲜卑府第在司马御棋治理之下如此惨烈,罪臣目睹,心痛难安。今割发代首,将项上人头奉呈陛下,愿领失职偏信烂杀及不敬之死罪。惟愿陛下不再受司马御棋蒙骗,致使鲜卑分崩离析,百姓离心,我大靖十年征战之心血毁于一旦!”
“皇恩在上,罪臣朱振梁叩跪以南,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东升念完,已觉浑身虚脱摇晃。
长篇大论,其实不过片刻时间,东升却觉得一辈子都活到头了。
他在这高堂之上念了十多年的圣旨,哪怕株连九族的旨意也数不胜数,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竟让他双目狞红,浑身发抖,满身冷汗。
他读完奏本,甚至不敢回头看皇帝陛下盛怒的表情,也不敢看下面跪着大气不敢出一声的群臣,僵在原地不敢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