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当年的百户胡荣因为女儿当了皇后,已经被封为官光禄卿,他偶尔进宫来,也总是问自己的女儿诗才有没有长进。似乎女儿们的博学多才,是他一辈子引以为豪的大事。
不过,胡皇后现在对于秋千的钟情,并不在于诗才的精进,而是在于另外一种快乐。
现在,没事的时候,胡皇后倚靠在秋千上,任由秋千轻轻的飘荡着。
这时,她会有一种唐人诗歌里写的“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的慵懒和惬意。
虽然那诗歌里,原本是有一种哀愁的,但是既然胡皇后已经心静如水,打定主意不会有何任何人一争高下的好胜心,所以,对于她来说,这样清静安宁的在秋千上打发时光,也是一种细细碎碎的小幸福。
可是现在,就连这最后的一丝小小的快乐,都要被无情的剥夺了。
胡皇后正在秋千上悠闲的晒太阳,突然,一群人闯进来,定睛一看,领头的居然是孙贵妃手下的碧瑶姑姑。
“撤下。”碧瑶姑姑一看见胡皇后,只简单的行了一个礼后,就双手一挥,大叫道:“把秋千撤下,给移到翊坤宫去。”
“大胆奴才!”
坤宁宫的掌事宫女斯琴看见这情景,连忙怒斥道:
“这秋千,是太后娘娘当年从关雎宫亲自移到坤宁宫里来的,你家贵妃再得宠,也不能不顾太后的面子!”
“哼。你就别在那里逞强了。我们贵妃今早在皇上,上朝的时候,已经求得旨意了,皇上说,移动过来,方便他坐在上面和他的微妹妹共同回忆往事呢。”
碧瑶姑姑说到“微妹妹”三个字的时候,故意把这三个字拖得老长,意思仿佛在炫耀:“你参与了他们的过去了么?你家皇后会被皇上这样称呼么?”
“那皇上的旨意不是还没有来么?也也不是还没有请示太后么?”
斯琴的语气明显弱了一些。
“呵呵,皇上的旨意来不来有什么要紧!你最好别拦着,这件事要是闹到太后那儿去,你觉得咱们张太后是为着你家皇后说话,还是为着我们贵妃撑腰呢?”
碧瑶语气中充满不屑一顾。
此时,胡皇后再也听不下去了。
她当然知道,要是张太后一出面,肯定是叱责我这个皇后不会当,连一架秋千都要和贵妃争,一点也没有母仪天下的中宫气度。
“算了吧,斯琴,就让他们移动过去吧,我身为皇后,自然要为皇上分忧。既然皇上说了,他想到贵妃宫殿里与贵妃共同回忆往事,我们自然当玉成。毕竟,谁都知道,皇上与贵妃娘娘是青梅竹马。”
胡皇后从秋千架上慢慢起身,有些恋恋不舍的看着碧瑶姑姑带着一帮太监,将那架让她感到丝丝快乐的秋千三下五除二的撤走。
她的心里真的好痛。
“我身为皇后,竟然眼睁睁的看着一群宫女,这样气势汹汹在在我面前,带走我心爱的东西,这是什么世道?我这个皇后,到底该怎么做?”
她无声的进入坤宁宫。
宫殿里那金碧辉煌的金砖金瓦,发出刺眼的光芒,每一道光芒都是那样灼热,让胡皇后不得不红了眼睛。
那金碧辉煌的宫殿,仿佛成了一座囚笼。爱的囚笼。
她想逃,可是她逃不开。
因为她的肩上有责任,更因为,她也深爱着她的夫君。
虽然皇上对她是那样冷漠,可是他曾经给过她的那些短暂的温存,就变得弥足珍贵,让胡皇后在孤寂的时候,回味无穷。
虽然她不知道,就是那些短暂的温存,对于朱瞻基来说,那都是被迫的。
因为,他根本没有爱过这个女人,相反,他对于她,深深的憎恶。
他不愿意见到她。
因为见到她,就仿佛见到了皇爷爷。
皇爷爷曾经是朱瞻基的天,是朱瞻基的地,他爱他,但是更怕他。那喜怒无常的皇爷爷,一个眼神,就会让朱瞻基浑身发抖。
作为一个早已经出类拔萃的皇储,谁不想早日当家作主,谁愿意看别人眼色生活呢?
可是,皇爷爷朱棣就是朱瞻基永远也翻不出的五指山,而胡皇后,就是皇爷爷强加给他的一道紧箍咒。
他无时不刻想要摆脱胡皇后。
当初在册封皇后之前,他甚至想,为什么非要把这个荣耀的皇后之位,给一个我并不喜欢的女人呢?
可是,胡皇后毕竟是朱棣和父皇两朝确认的中宫身份,他刚刚登基,还没有能力和胆量去挑战这个权威。
所以,他就只好旁敲侧击了。
他要削弱胡皇后的中宫威严。
所以,当孙灵微提出要给她史无前例的金册金宝之后,朱瞻基是正中下怀。
他甚至都有些喜出望外。
所有人只知道,贵妃有金宝金册,自明宣宗朱瞻基的宣德元年五月,孙贵妃开始。
有了金册金宝,至少,孙贵妃在身份凭证上,与皇后算是平等了。
爱你还是爱自己?也许,爱你等于爱自己。
外人都以为,那是皇帝对贵妃的深爱,其实不是这样。
朱瞻基答应孙灵微的这个史无前例的无理要求,其实是想实现他自己心中那个独一无二的至高无上的皇权梦。
他想用这样一种方式告诉所有人,他将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唯一的皇帝。
天下所有都握在他手中。所有生杀予夺,全在他一念之间。
他宠着惯着孙灵微,其实是宠着惯着他自己。
当然这一点,孙灵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