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书房,周寒沐浴更衣之后,天色已经大亮。在热水里泡了一泡,酒意有些上头,他靠在卧榻上闭了会眼,可是心思万千,始终睡不着,索性喊了小海:
“粮铺里有消息没,从运河上来的那批粮食可到了?”
“少爷不问我差点忘了跟你回报。”小海道,“昨日收到的信儿,说先头的七千石,中秋节后一二天就能到京城城外。我已经嘱咐了粮铺的夏管事,粮食到了港口,便先来告知一声。”
周寒手一拍榻沿,面上露出些微笑容,起身来回踱步盘算着:
“仲秋后一二日能到,那便来的正正好。七千石粮食,路上翻了一船,剩下的约可六千石。剩下的八千石若能一个月内到京城,也约莫可解了京城救济灾民的燃眉之急了。”
小海点着头:
“我看这两天城门外的灾民日益增多,施粥的粥棚一开,接着就抢没了,有点供不上的意思。”
周寒在卧榻上坐下:
“秋季已过半,马上入冬了。西北地方再过一个月就该飘雪花了,京城的粮草得先尽着西北的大军,户部敢调度来救灾的也不多。杜尚书这会只怕为了粮食的事正急的团团转。方丈大师说他每年中秋必定上山进香,过了今天,或者杜尚书就快找上门来了。”
小海往前凑凑:
“少爷,那咱们干嘛不让香积寺的方丈大师帮帮忙,主动去找杜尚书说和说和?咱们先把粮食送上去,那岂不是还显得咱们有诚意些,杜尚书更得在皇帝爷面前说几句好听的啊!”
周寒往后一靠,叹口气:
“要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啊。这事若是我们往前凑着,那反而惹了祸了。”
小海挠挠头:
“这个我不懂了。帮着朝廷救灾这是好事啊,咱们周家送了粮食给朝廷,难道朝廷还得怪罪我们?”
“救灾是好事,”周寒微微眯着丹凤眼,手指捻着窗口垂下来的海棠叶子,“可是帮着三皇子救灾,那就是坏事了。太子这会正处心积虑等着看三皇子赈灾出篓子,这两万石粮食如果被三皇子先知道了,岂不是得罪了太子?所以咱们这粮食,只能让方丈大师想法子送到杜尚书手里,杜尚书必定会想着法子把好处算到太子头上。”
小海听的一愣一愣,最后幽幽的长叹口气,起身从床上拽了被子过来:
“少爷,您整日盘算这些事儿得花多少心思啊。难怪周管家最近总是背地里嘀咕您这阵子又瘦了。粮食的事你放心,有我好好盯着。您昨晚上又一宿没睡,我看您先躺着眯会儿吧?”
周寒“嗯”一声,倚在塌上又阖上眼。放下一桩心事,心里也轻快一些,便迷迷糊糊眯上了眼。刚阖上眼不久,就听到门口塔塔的脚步声,抱着被子坐起身往外一看,长寿站在门口满脸焦急:
“姑爷,我们小姐又跑了!”
周寒被子往地上一丢站起身来:
“去哪了?”
“小姐说要去陈家!她要亲口去问问少爷是真的答应了娶韩家小姐,还是你故意骗她的!”
“陈家有刑部守卫看守,她怎么能进得去?”
长寿哭哭啼啼道:
“小姐说她会翻墙!她要翻墙进去!”
周寒顿时气的眼前发黑,一阵晕眩:
“胡闹!胡闹!她这是不要命了吗?!”
“姑爷你快去看看吧!”
周寒站稳了脚步就往外走,走到门口被门槛一下绊住,整个人往前一趴,眼见就要磕倒在石阶上,双眼猛地一睁,从卧榻上猛地坐起身来。
他摸摸额头上沁出的汗,心知刚才是做了个梦。可是到底对方青梅不放心,又喊了小海过来,让他多找几个丫头去后院看着,听着少夫人有动静便马上来回报。
想了想又加一句:
“务必时时见着少夫人的面。一时不见人立刻来告诉我。”
小海答应着去了,片刻回来说少夫人刚起来身,正在后院正房抱着头喊头疼。周寒稍稍放了心:
“人还在就好。”
小海看他一眼,一边小声嘀咕着:
“这么不放心就该亲自在身边看着啊……一边惦记着一边又躲着,这算怎么回事……”
周寒听着个七七八八,却也只当没听见。看看外头时辰约莫中午,问道:
“陈方该回来了吧?”
小海应着便往外走:
“我去看看。”
片刻便带了陈方进来书房:
“少爷,陈方进来了。”
陈方见了周寒行个礼:
“姑爷。”
周寒点点头:
“陈大哥不必多礼。陈侍郎那里?”
“今儿一早我便按着姑爷的吩咐,跟着宋指挥进了陈府,和少爷一起又见了老爷,也把事情都给他说了。”陈方叹口气,“老爷起初很为难,但看夫人如今那样病着,缺医少药的……他最后终究是点头了。”
周寒沉默了片刻,点点头:
“陈大人点了头,这事才算是能办了。陈大哥,你先回去歇歇,下午便随我去一趟福王府吧。眼下事情已不能再拖了,办的愈快愈好。”
陈方又弯腰行了个礼,却没离开。周寒看看他:
“陈大哥还有别的事?”
陈方却上前一步,猛地跪倒在地,向着周寒磕了一个头。
周寒急忙往旁边一闪,然后去扶陈方。陈方跪在地上,抬头看着周寒:
“姑爷,这话按理不该我一个下人来说。可是陈家眼下遭逢大难,老爷少爷都不在这里,大恩不言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