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认出了来人,周寒一时无心赏雪,在山间竹亭略站了站,便沿着竹林另一侧的山路往寺中去。一路蜿蜒向上,果然看到路上一溜来的脚印,看大小应该就是刚才那位姑娘所留下。
原来他与那姑娘同从寺中出来,只是一左一右,从两侧往竹林中去,所以才在竹亭附近遇上了。
周寒此时年十九岁,早已到了商议亲事的年纪。因容貌气度出众,家世门第清白,从十四五起,远近的亲戚便有不少向周家长辈探听口风;也有在年节或长辈生辰上,有些亲朋长辈打着拜年拜寿的幌子,直接将谁家姑娘小姐带到他眼跟前儿的。不过遇上了这种事他也只是淡淡的,从来以礼相待,也不做多余回应,只一门心思都在读书上。
只是这日踏雪归途,周寒心中却泛起波澜。
回到寺中正值早膳,便有人来请早膳。
周寒并不推辞,随着来的和尚去了老方丈房中。佛家规矩森严,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一老一少相对无言用过早膳,老方丈才笑着问周寒夜来睡得是否安稳,周寒道过谢,又与老方丈漫谈了几句佛法才告辞出来。
送他出门的是一位慧远师傅,周寒随着他走出方丈院子,随口与他闲聊几句,将话引到了山间雪景,才似漫不经心般的笑道:
“偷半日闲来一趟西山,偏偏就遇到了这难得的雪景。不过方才在竹亭赏雪,远远看到有人也在山前小路上停留,看衣装不像寺中的师傅。难道这山中还有住着的人家?”
“这山中并无人家。山脚倒有些寺中的佃农,不过这时候想是不会上山来。”慧远想了想,忽然恍悟道,“昨日工部陈侍郎的家眷也因雪封山宿在了寺中。莫非是陈家的人?”
周寒听了心中思量片刻,缓缓问道:
“工部陈侍郎……可是是陈禀陈大人?”
工部里头姓陈的,他所知道只有陈禀一人,曾在福王爷寿诞上谋面,只是当时淡淡行过礼寒暄几句,并未认真往心里去。印象中这陈禀气质清癯,倒不像是那等善于钻营拍马的人。
慧远双手合十点头:
“正是这位陈侍郎。”
周寒听了,又试探问道:
“陈大人的家眷……是陈公子陪着陈夫人来的吗?我倒是久仰其大名了,正可以借机去拜会一下。”
他记得曾听表兄提过,这位陈禀大人是有一位公子,姓陈名策,颇有才名,气度也颇出众,倒是远胜过其父。
如此说来,那位方姑娘……莫非是陈家的姑娘?
“那要让公子您失望了。这回陈公子并没有陪着,是陈家小姐陪着陈夫人来的。”慧远笑道,“陈夫人身边颇带了几个丫鬟随从,周公子山前遇见的,想必是陈家的随从。”
周寒颔首道:
“大约是吧。”
心中却暗暗思量着,那位“方姑娘”果然用了化名,原来是姓陈的。
因陈家滞留寺中的皆是女眷,素无往来,周寒自然不好前去搅扰。坐在房中翻了大半天佛经,过了晌午山上的雪渐渐化了,别院中周管家因不放心,竟又叫人抬了轿子来接周寒下山。
当日周寒便随着轿子下了山去。
一头又扎进了年节繁忙的琐事中,一连忙了三五天终于有了些头绪,已是近了腊月中。刚得了会儿空闲,远在扬州的周家老太太思念大半年未见的孙儿心切,已专程派了船来接他回扬州去过年。
周寒只好随船南下,直到过了中元节,才别过扬州长辈亲友,又随船匆匆回到京城。
回了京已经是正月底,第一件事自然是去向福王府的长辈问好。
刚过了年,福王爷因人情往来忙的团团转,赵家二爷赵二将军却得空在家,正陪着侄子赵坚和儿子赵睿练武。见周寒到了,便招呼着一起下了场。周寒陪着赵坚小过了几招之后,坐下来喝茶的功夫,叙过扬州众人安好,又议论了会朝中人事,才似无意的向赵坚道:
“年前听祖母吩咐去了香积寺一趟,遇到工部陈侍郎家眷也在寺中。想起表兄赞誉过那位陈公子,久仰其名。那天在山上本想借机去拜会,谁知陈公子竟没有去。”
赵坚长了周寒几岁,为人也老练。又曾与周寒一起读书过几年,对彼此十分相熟,听了这话抬头看他一眼,摇头笑道:
“阿寒,你不是那种闻名不见其实就去仰慕他人的性子吧?还想要去拜会人家?着实不像你会做的事啊。”
“……”
赵坚端着茶碗,翘起二郎腿又谑笑道:
“我们兄弟不必见外,阿寒有话直说无妨。”
周寒见赵坚看穿,放下手中茶碗,唇角微微浮起笑意:
“什么都瞒不过表兄法眼。”
赵坚觑他一眼,一边低头喝茶一边笑道:
“你想瞒自然能瞒得过。不过看你这样子,应是并不打算瞒我。”
周寒清咳一声,看看院子里拆招的赵二将军和赵睿,回眼看着赵坚笑了笑,慢慢道:
“我想请表哥您……为我打听一门亲事。”
“噗!”赵坚一口茶喷在当地,一时手忙脚乱放下茶碗,才抬头看着周寒失声道,“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亲事?为你?”
“……”
先前多少人为这二表弟的亲事操心,尤其是周老夫人,三五不时托人捎信,让祖父为他择一门亲事,说明了不拘门第,只要合他心意。只是福王爷与夫人毕竟是长辈,直接开口倒像挟长辈架子压他了。于是打听到合适的对象,便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