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华宫,身量稚嫩的女童身着明黄正伏案书写着什么,为她量身打造的桌案虽然舒服,却少了些大气的感觉,好似平常人家的小几,有了那么些家居的温馨感觉。
“见过卿相。”
门口有行礼声传来。
女童抬起头来,正看到一身绯色衣裳的男子跨过门槛,他的眉目如画,宛若从画中走下的仙人,唯独那一双眼,清冷无情,唯有认真看人的时候才稍稍有些暖意。
不过五岁的女童还不懂得什么叫做美,却已经本能地用目光去追逐这份美,并在看到的时候露出最甜美的笑容来,期望能够换得对方一个同样的笑容,那一定是极好看的。
然而,这种期望终究是要落空了。
卿相看了她一眼,看了看她写的字,微微点头,便朝后面去了,哪怕是敷衍的行礼也没有。
人间帝王,这样的尊贵,对他而言,却是虚无。
那时候的女童还不懂得这些,只是希望一次次落空,渐渐便有了些怨气,尤其是后来懂的事情多了一些,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天下最尊贵的,便有了些恼羞成怒的不满,他凭什么那样忽略她。
那一日,忍不住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得到的答案却有些匪夷所思。
“你以为你凭什么能够成为帝王?不过是你的血脉而已。但你们以为尊贵的血脉在我看来又算什么呢?我既不看重这些,又何必要看重你,哪怕你是人间帝王,但我,总能去到帝王管不住的地方,又何必要听你管辖呢?”
桀骜而又不逊的话语分明是从他的口中说出,但他的表情却不曾有过分毫变化,多少年了,他总是那样冷冰冰的样子,然而父后对他言听计从,却从不肯听自己的。
想到这里,本来被打消许多的傲气又上来了,再次质问的帝王厉声道:“你就不怕我将你拉下去治罪!”
宫外都是她的人,都会听命于她,只因为她是帝王。
然而,面前的人依旧不为所动,他终于流露出一丝笑意,却很轻蔑,手中凭空出现一颗红珠,展现在她的面前,“我不介意做帝王的是不是你,正如我不介意做帝王的是不是人。”
还是少女的帝王从不曾见过这颗红珠,但她听说过,她的母皇就是因为这颗红珠变成了对那李氏惟命是从的傀儡,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她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痕迹,她记得那时候李氏的嚣张,记得父后的泪水,也记得,是这个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子,骑着红眼的老虎闯入宫门,控制了她的母皇,让她终于闭上了那双噩梦般的红眼。
因此,谢谦得为卿相,这种内宫之中堪比宰相的官职。
控制了局面之后,谢谦向她们说明了这件事的起因,就是那样一颗小小的红珠,便可以让人形同傀儡,终生听命,无论对错。
“你、你不是说没有了吗?”
帝王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她记得清楚,恐惧就好像是根植在心中,一旦有刺激,便会蓬发向上,让人裹足不前。
对面的人轻轻地笑了,这一次像是发自真心,轻声道:“原来你对我这样信任啊!”
手腕翻转,那颗红珠消失不见,他再次开口,语气却平和了许多:“是臣失礼了,男子学堂诸事不顺,臣有些迁怒,还望陛下勿怪。”
“不怪不怪。”不知道是不是幼时的印象深刻,还是之前为那一笑的欢喜,帝王连声回答,答完才觉得有些跌份儿,又板了脸,希望做出一副冷肃的人君模样,却不知道少女圆鼓鼓的脸即便板起来也没有丝毫威慑力。
又拂了袖子,说:“卿相有事就去忙吧,朕这里没事了。”
话语软和了不知多少,竟是全不见之前即将撕破脸的剑拔弩张。
等到人走了,注视着对方的背影,年轻的帝王又是气鼓鼓的,她怎么在他面前,总是那么没有威仪呢?
对着镜子做了若干表情,无论觉得哪一种更加严肃厉害,对着他,却总是露出最傻最痴的表情来,之后总会觉得懊悔,又会一点点想他当时的种种表情,他是高兴呢?还是欢喜呢?
为了这一份纠结,晚饭的时候,总要再多加一碗才能让肚子里的踏实变成心上的安定。
时日久了,情况不曾变好,身材倒是肥壮了不少,但,也不碍什么,作为女子,总不担心男子会不会喜欢,而是会烦恼,到底要娶怎样的男子。
却也不用太烦,若是以后有更喜欢的,再娶就是了,除了耗费钱财,其他的,都很简单。
就在帝王还在纠结于这一份心思的时候,太后已经看出来了一些,身为男子,于感情的事情上,他总是看得更清楚,也更明白这一份注定无望的感情。
女儿是自己的,他自然不希望女儿失望,但,那个人,却绝对不是女儿可以掌控的,太危险了。
弥留之际,他把谢谦叫到了身边,拉着他的手千叮万嘱,这么些年,他一直致力于跟他一起打理男子学堂的诸多事宜,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似兄弟,更胜兄弟,说到不舍之处,泪水也涌了出来。
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抓破了谢谦手背上的皮肤,一丝刺痛让他微微蹙眉,却仍是一力安慰,说他会照看好帝王。
太后泪中带笑,这个人啊,就是这样,若是真的把你当做好友放在心上,当真不会起半点儿防备,当年跟他交好,一个是不明他的实力,另一个,便是要依仗他这份实力压伏朝中那些大臣。
一切的算计也包括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