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胡瓒所料,六月,天子下旨命侍郎刘大夏、李介俱兼左佥都御史,督理宣府、大同军饷。李介奔赴的是宣府、而刘大夏则是到大同赴任。
而就在兵部侍郎兼左佥都御史刘大夏刘老大人到达大同赴任前一天,被关押在太原府衙大牢中的罪臣大同前卫指挥使王玉服毒自尽了。
这一事件一时间在太原城卷起了滔天风波。
不仅时任山西巡抚候恂震怒,下令严审府衙大牢的众狱卒,查出毒药来源。就连巡视大同,督理军饷的刘御史都闻讯赶来了太原。
这倒也不难理解,毕竟王玉率众追击鞑子被伏击造成全军覆没,其罪行便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不过这也得等把王玉缉拿进京经由刑部审讯后才能定夺。如今人在太原府大牢就这么死了,朝廷会怎么想?
当然,最郁闷的要数谢慎了。
他本以为已经摸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只要顺藤摸瓜就能找出坑害袍泽的幕后元凶。
谁曾想,这幕后之人竟然先算了一步,提前毒杀了王玉。
谢慎是不相信王玉会自杀的。武人有武人的原则和操守,绝不会接受自杀这种屈辱的方式。
但人死灯灭,如今线索全断,该如何追查?
巡抚行辕中,一众大佬齐聚一堂,在商议王玉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坐在上首的自然是刘大夏。而坐在他下首左侧第一位的便是巡抚候恂。
再往下,则是山西各府知府。放眼望去,清一色的绯色官袍。
除了潞安知府谢慎,还有平阳知府杜敛,大同知府冯少山。
至于泽州、沁州、汾州、辽州等州主官——知州则根本没资格出现在这里。没办法,四品官和五品官差了一级,这可是本质区别。
照理说巡抚和侍郎都是正三品,但侍郎是部院大员,故而压了巡抚一头。
候恂等于是吃了一个哑巴亏。
二人都是兼了都察院的官职,一个是副都御使,一个是佥都御史,在这上面反倒是候恂稍稍占优。
刘大夏是户部出来的,对于钱粮自然十分敏感。事实上他这一次来大同的主要任务就是督粮。
但赶上了这趟子事若是当做没看见,实在也是说不过去。
故而刘大夏没有直接去大同府,而是先到了太原,和巡抚候恂一起商议此事该如何处理。
“这件事谨修怎么看?”
刘大夏出人意料的直接点名谢慎,声音平淡如常。
谢慎之前在京中也见过这位户部左侍郎,可那最多只能算是一面之缘。刘大夏巡理大同,不和巡抚候恂商议,怎么反倒问起他这个小小潞安知府的意见了?
但既然刘老大人问了,谢慎总不能装傻吧,稍顿了顿,他拱手道:“回禀时雍公,下官以为王指挥使是被人毒死的。”
一时众人皆是朝谢慎望来,心中想着这个小子也太敢说话了吧?
刘大夏却是点了点头道:“谨修你继续说。”
有了刘大夏撑腰,谢慎自然再没有什么忌惮,便沉声道:“王指挥使轻敌冒进固然有罪,但毕竟戍边多年,总不至于带不回一个将士吧。下官以为,必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断了王指挥使的退路。”
刘大夏若有所思的沉默了片刻,扬声道:“你是说这王玉本来安排了接应的军队,以作后手。但这些军队并没有及时出现?”
谢慎点了点头道:“时雍公高见!其实这件事情很好解释,看看谁能从中获利最多便知道是谁做的了。”
候恂也点头道:“时雍兄,谨修说的在理。”
好嘛,两个大佬给谢慎撑腰,旁边的平阳知府杜敛、大同知府冯少山还敢说什么,只得纷纷附和。
“这件事情十分复杂,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顿了顿,刘大夏沉声道:“本官的意思是先缓一缓,于暗中追查。眼下当务之急是募集粮草,以备鞑靼人再次袭扰。”
毕竟是官场老油条,刘大夏还是能够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鞑靼人是虎狼之师,肯定不会满足于一次大胜。在他们眼中,大同就是一块肥肉,如果有机会他们肯定会如饿狼一般扑过来。
“时雍兄说的不错,眼下当务之急是解决粮草问题。”
候恂附和道:“不过时雍兄恐怕也知道,太原府仓中已经没有多少存粮了。”
塞上乃苦寒之地,粮食并不算高产。加之山西乃是边防重地,粮食都用来养军人了,根本剩不下多少存粮。
“恩。”
刘大夏哼了一声算是认可了候恂的诉苦。
“诚之,本官听说山西境内必须粟千石方能买入、草万束才得收进。故而豪商巨贾便能够控制粮草买卖,从而获取厚利。若是改为草百束、粟十石以上都准许买卖,也许能够解决这一顽疾。”
大同是抗击鞑靼人的前线,但不可能仅仅靠大同一地去募粮。故而刘大夏才会把自己的想法去说与候恂听。毕竟候恂才是山西巡抚,若是他不点头,刘大夏便是有再好的点子也根本不可能实行。
“这”
候恂却是面露难色。
“我这里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可胡公公那里恐怕不会允准啊。”
候恂话中有话,刘大夏却是面色一板道:“怎讲?”
“这镇守太监胡瓒经营山西多年,粮草买卖多与他相干。明面上是那些豪商巨贾出手,但实际上都是胡瓒在操办。”
候恂早就看胡瓒不顺眼,只是因为没有必胜的把握才没有和胡太监撕破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