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我才意识到,刚刚一直萦绕在鼻间愈发浓重的刺鼻异味是什么了,她的衬衣有些潮湿,像是刚刚在洗手间不小心泼上了水花的样子,再加上她方才手袋中小心轻拿的重物和现在掏出的打火机,我几乎可以确定她的手包里放的是承载了汽油的瓶子,她也一定在会场的地上和自己的身上都泼洒了大量的汽油,而现在则是要点燃一切来为自己失之交臂的梦想饯别。

所有的一切发生都发生的太快了,这个曾经为了突出艺术风格与浪漫气氛,从上到下全部都由木头制成的建筑物骨架如今只能沦为助燃物品,让这房子瞬间撩着大半。惊慌失措的人群顷刻之间就将这里变成了踩踏现场,有人跌倒,便再也没有机会站起来了。我紧紧地抓住昼夜的手,以免疯狂的人群将她撞倒,而两人勉强站住的结果就是,我们被人流冲到了建筑的最角落,浓烟已然弥漫到整个视线中,我几乎看不见面前的黑影究竟是即将瘫倒的柱子,还是一个正在摔倒的人。转过头去,丝毫寻不得昼夜的身影,唯一知道的就是我手中紧攥着的手掌正在逐渐脱力,对于我的呼喊,她的回答也愈发的困难。紧接着,就是一声巨响,她身后上方的顶梁突然滑落,重重的砸在地面上,她被我紧握住的手掌也骤然抽离,没有一丝预兆的,昼夜便倒下了。我惊觉回身,用手胡乱扇开面前的浓烟,隐约看见她腰部以下被一根从顶端滚落的巨大圆木压住,没了动静。

从刚刚人群的惊慌状态来看,逃离出去的负责人一定会采取措施,消防队也必定在马上赶来的路上,但是我并不知道昼夜是否可以支撑那么久,等待他们的到来与营救。那根圆木几乎将她高挑的身形遮掩住了大半,起初的几秒钟我还可以冷静的告诫自己不要慌,并试图唤醒昼夜,而当她对于我的呼喊声连细微的反应都没有时,那个瞬间我强装的精神就如数崩塌了。脑中乱成一团,唯一可以看见的就是曾经我和她一同生活的种种,所有的记忆,都是关于她。

想也不想的,我半弓着身子,一边因为吸入太多的烟雾而剧烈的咳嗽,另一边拼尽全力去抬起那根圆木,费尽全身力气发现徒劳无功后,便立刻转变了想法,背过身来将自己的一只腿死命塞进因为昼夜被压住的腰部而出现缝隙的圆木之间,让自己来担任一个杠杆,另一只腿跪在地上支撑着身体的重量,将昼夜逐渐拖拽出圆木的压制。这个过程异常缓慢,并让我怀疑是不是白费功夫。不知道我把她拖出去了多少,我只知道转移到我腿上的力道随着时间的变化越来越重,缓慢,却又像是让我亲眼看着自己的骨头被慢慢砸碎,残忍,但也无可奈何。

就在我即将没有力气继续将抱着她移动时,一位消防员注意到了这个角落,他抱住了昼夜,再三征求我同意后,迅速将她从圆木的压制下抱走,与此同时那圆木的所有重量便如数落在了我的腿上,剧烈的疼痛带来了短暂的理智,它让我因为吸入过多烟雾而僵持的大脑重新开始思考。消防员离开前对我承诺一定会带着同事一起回来,一定会救我出去,而我注意到的,则是昼夜被安全的带走了。即使今后她可能因为这一意外而留下什么伤痕,但一切不好的事情都会随着时间而逐渐淡化,最重要的是,她仍然活着,像她这样聪明的人,一定懂得取舍。

只要这样想想,我便心满意足了。

凶猛的火苗以无法言喻的速度将屋顶烧穿了个大洞,最后一根横梁也随着巨响而坍塌了,那之上的一切东西一泻而下,或许落在了我的身上,或许击中了我仅存的意识,把我的身躯烤的不成样子。不过早已经不重要了,我明白自己必死无疑,我甚至看到了走马灯一样的东西在我意识中从头到尾的乱转,在这几分钟内我已经欣然且平静的接受了这个结果。

在曾经我遭遇到人生危机之时,是她救了我,并给与我容身之所,是她改变了我的人生,甚至是我活下去的目标。我自认为来这世间走一趟的目的已然达成,死而无憾。可如果硬要说的话,我还是对于下半生无法继续陪伴昼夜而感到十分痛苦,十分内疚。她还没有学会怎么使用她家那些生活物品,她还没有学会我的厨艺,她也还没有找到第二个可以一直照顾她的人,而我却就这样自私的离开了...

还真是...不甘心啊...

我仿佛感觉到有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想要止住,却怎样也做不到。对我来说,生命的终结竟然还没有无法继续与心上人厮守而令我痛苦绝望,作为这身体的主人我还真是不称职啊...

周身的一切全部都葬身于火海,我本以为即使是死后也会持续着这种难忍的灼烧感,可在呼吸停止的同时,我的身边竟然产生了凉丝丝的感觉,就好像是谁在这个时候将几个冰块放到了我的身上那样,舒服的不得了。我开始怀疑这是否是错觉了。忽然,一个长发女人从背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你想要回去陪伴昼夜吗?真巧,我知道个方法呢。”

她说。

“你好,我叫简听偣,有兴趣和我谈谈吗?”


状态提示:55.火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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