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男人就坐在塞子上,长裤和毛线裤子挽到膝盖以上,黑漆漆的两脚泡进冰冷的冬水里,塘水刚好漫到他的小蹆肚。
他虽然在洗脚,心思却没有用在脚上,盯着我的眼睛根本就不聚光。
怎会是他!
这位不可思议的高人,有着与骷髅最接近的身材,比夜色更黑的皮肤与骨头相贴得比近月斩还紧,在他的皮骨之间,几乎刮不下二两肉,只有那些筯络,比常人粗大数倍,密集数十倍,像老榕树的根须一样板板扎扎地铺满了他的骨上皮下,取代了常人的肌肉。
他的脸跟媒婆子相比是另一种难看,死板、硬秤、乌青巴黑,只有一个哭丧一样的表情!
谁能告诉我,这位神鬼莫测的高人怎么会是他!
就是那位为了买整笼猪肺被汪大汉整得等了一个多小时,就是骂邱癫子是卖跑跑赑的,就是生个女儿被汪大爷牯姧多次以至于连生两胎的那位苦主,就是碗豆和胡豆的外公兼职爹妈的那位,那位穷得比长生居还过分却总是养着三条健壮大黄狗每条都叫做麻三的刘板筋!
是刘板筋!
绝对是最颠覆我人生观的一个人。
他浑身上下哪里能找得出指甲壳边边儿像位高人的样子!
若不是成心,就绝对巧不到这个样子!
谁会把这个人咖上眼?
下一个更关键的点,也被占住了。
月平郁闷,今晚的戏虽然不大,好像在幕后有个精明的导演在安排。
刘板筯是何时来的,如何来的,来干啥子,干了啥子?见了些啥,听走多少有啥后果?
剥开在人前的表现,此人是善是恶?
既然他有超人的本事?又是哪一方面的?程度到了哪里?为何却保护不了自己唯一的女子?那个时候的汪大爷绝对没有多大的本事。
牯姧者是谁,他是真不知,还是故作不知?有这身神出鬼没的本事,连邱癫子都能一眼就看出来的糗事,他还会没有办砝侦知?
他深藏异能至今,今晚显了山露了水,是一时不小心,没提防会遇上一个意者,还是成心故意,已不在乎显露?
若是不在乎,他必然是要去干用得上他本事的事那么,是么事?
与豆腐堰有关吗?我该不该阻止?能不能阻止?
该阻止还是该支持?
这就是意者的麻烦,一眨眼间,就是无数念头泛上心板。
选项再多,我只要一个。我只要那个点!我不损害他什么,只要把这个点让给我。
在子丑之交前!
与他相差六七十岁,我辈份去比他高。
刘大哥。我先招呼,年龄可以令他长一辈,敬老就可以将自己放低一辈去尊称,这也是龙王镇的习俗。
小老辈子!刘板筋总是一种表情的老脸上竟然挤出一点歉然的味道,我什么都没做,就洗洗足。
洗足?深更半夜的,睡得迷迷糊糊的从床上爬起来,全沟都不缺水,家里的热水用,大老远的从刘家湾走到豆腐大堰溏,只是为了把足走热走脏,再用冰冷水洗洗好爽?
什么都没做?难道近在咫尺还听不见那句意者的惊呼?难道以他在爆竹声中都不显露的本事还察觉不到月平是如何请动符手高移步的?
刘大哥还是回去吧,当心着凉。
不急,人老骨头绵,正好当长年。后三十年睡不着,多泡会儿醒洒点。
不急?多说几句话,时间就忙到了。他的行藏都暴露了,还要在这耗着,这是揣着明白当糊涂,要针对我?
成心耽误我的正事?
他一定已经从符手高大师的口中听到了我就是个意者,明知道我有事要办,还是厚起老脸要旁观,那么,那么我的客气就够了!
你装,你可以继续装。但月平不再跟他装陈家之人,就算再不出手,人们还是认定很有本事。
我那细小如牙签的意剑分出三丝,认准栖息在水洞子底部的三条三斤多重的白鲢鱼同时一挑。
我的意剑不一,平时虽然强行捆绑成一束涮把似的谦和剑冰镇在冰盒洗剑炉中寒养,其实并没有统一为一,分比合更容易,所以很轻松地分出了三丝。
刘板筯看出我有点不耐烦,但看不到我的三枚小意剑已经到达他的坐位下边。对着三条鱼一挑一拨,三条最怕惊扰最爱跳高的白鲢鱼飞射而起,向刘板筋撞去。
刘板筋若不再装,用出与他能力对应的本事,该有成千上万的方式可以躲避甚至反击,但他还有一丝犹豫。心知肚明已经被看穿,再装没有意义半点,他却还在装下去。
仅此一点,月平就判断出刘板筋此人,虽然本事绝对高,甚至深不可测,但其心智上有缺,决断不够,把握不住最好的时机。
该出手时一个犹豫就错过了,后悔起来说不定就会干傻事。本事越高,傻事就可能越大。
他是有压制自己做蠢事的理智,但能管多久却是个无解。压制越久,做起来就越大胆。
月平终于能理解,小小年龄的碗豆和胡豆,为何那样与众不同了,不是偶然。
就是这时,我好心的提醒适时而至:刘大哥,有鱼!
同时,跳起的三尾普通的白鲢鱼像是突然拥有了异能,速度急增10倍,已经撞在了刘板筋身上!
意者骤出不意,原来我那三丝意剑挑拨之后,因利乘便,穿进了这三尾鱼儿的身体,对其进行了短暂的简单控制。
鱼儿撞击的三个部位都不关要紧,力量也不行,根本就伤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