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也如同此时一样,是白雪皑皑的季节。
那时,年少时形影不离、情同手足的两人早已经渐行渐远,成了一君一臣,再无曾经的亲密和欢乐,生了间隙。
当年那个会跟在燕南风身后,喊着燕南风南风哥哥的云景,已然成了年轻的将军,威震边境,而当年那个只有在想起云景时才会微笑的燕南风,也终于成了一国之君,高处不胜寒。
燕南风如今已经忘了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云景的,只是当他发觉的时候,早已无法忽视了,但他从小便母妃被灌输了皇权最重的理念,这份感情,到底是敌不过对那高位的念想,所以,他迎娶了云瑶,而后也如愿以偿地登上了至高之位。
而当一切都如愿以偿时,燕南风又发现儿时的童趣和欢乐再也寻不回,而自己对占有云景的欲-望也越来越强烈。
可是他是皇帝,是一国之君,怎么能够会为情所困?
所以,当有一日,他在宫中无意间听到宫侍提及云家时的憧憬和向往时,终于忍不住对云家出手了,将本已对他疏离了的云景推得更远了。
尽管过去了十二年,但燕南风还很清楚地记得,他最后见云景时,便是在梅树下,那时,梅花亦如此时这般开得艳丽,而云景看着他的眼神,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呢,混合着失望和伤感,更多的,却是一抹坚定,义无反顾地坚定,多少年,午夜梦回,他总是会想起。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燕南风再也不曾单独召见过云景。
燕南风已经忘了,他是怎么受了挑拨,真的相信云景对他生出了离心,又因为内心的强烈欲-望,所以,当匈奴大军压境时,他明明知道那时的云景还有伤,根本不宜长途跋涉,更遑论上阵杀敌,却还是强硬地派了他出征。
这是燕南风最后悔的决定,也是他一生的伤痛。
云景死了,死在了战场上,尸骨无存,他终于彻底地失去了他的云景,他最爱的人。
感受到一点冰冷地凉意落在脸颊上,燕南风才从恍惚中回了神,他抬头,看着又渐渐飘起的雪花,苍白而憔悴的脸上,难得露出了几分茫然的神情。
福喜看着又下起了雪,忙道:“陛下,下雪了,您回屋吧。”
燕南风听了话,刚想开口,却又猛地咳了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唇边还逸出了丝丝的血迹,滴落在这白雪上,成了诡异的红,而他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此时已经到了惨白的地步。
福喜见了,大惊失色,他再也顾不得君臣之仪,高声喊了一直在外头候着是侍卫,让他们将燕帝搀扶回寝宫,又唤了另外两名小太监,让他赶快去太医院和御书房,唤御医还有太子过来,过了一会,他想了又想,到底是又找来一名宫侍,让他去请一趟云府,请云景过来。
福喜知道,燕帝是想见云景的。
彼时,已是十二月末了,再过一日,就是新的一年了。
燕文灏和御医来的很快,燕文灏的衣衫和头发都全湿了,上头还有点点白雪,而御医们亦是个个风尘仆仆的,他们只来得匆匆向燕文灏行了个礼,便随着福喜,一道进了宫殿,替燕帝看诊起来。
这一诊治,便是整整一个下午。
到了晚上,福喜红着眼眶,终于走了出来,他对燕文灏道:“太子殿下,陛下请您进去。”
燕文灏看着福喜的神色,心里一震,明白燕帝这是不行了,当即涌起了悲伤,尽管没有多少亲情,但燕帝是他的亲生父亲,这些年来,亦对他爱护有加,他心里,只剩下满满的伤感了。
迈着沉重的步伐,燕文灏缓缓走了进去,而福喜站在门外,望着外头跪了一地的大臣,却始终不曾看见的云景的身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屋内,燕南风看着自己的第二个孩子,眼里闪过各种情绪,但最终,全都消散在眼中。
有些艰难地抬起手,燕南风对燕文灏招了招手,道:“文灏,你过来。”
望着躺在床上,早已没了曾经意气风发地燕帝,燕文灏心里有些酸涩,他走进,又在床前蹲下,道:“父皇。”
燕南风虚弱地应了一声,之后便安静地看着燕文灏,眼中闪过一丝怀念,过了许久,他才收回视线,淡声嘱咐了燕文灏一些话,然后,又亲手将一份圣旨,交到了他的手上。
“好了,你下去吧,去叫文瑾进来。”摆了摆手,燕南风便示意燕文灏离开,燕文灏闻言,站起了身,最后看了燕帝一会,便转过身,头也不回离开了。
但在他走了几步,他却又听见了燕南风道:“文灏,人这一生,向来无法两全,你既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便努力吧,或许,你能与我不同……”
这是燕南风第一次在燕文灏面前自称‘我’,大概是他真的不想再有类似他和云景的遗憾发生了。
燕文灏背对着燕帝,认真道:“父皇,不是或许,我与你,确实是不同的。”说罢,他便再未停留,直接出了这寝宫。
之后,燕南风又召见了燕文瑾和慕纪彦还有云琛。
在云琛进去之后,燕文灏便看见了自远处缓缓走来的云景。
走至燕文灏的面前,云景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眸,轻声道:“灏儿,我见他最后一面。”
两年前,云景拿着燕文灏拿给他的住址,独自一人去寻了那三名医者,辗转一年,他终于治好了双眼。
燕文灏点了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