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一早就很热闹。
沈嘉禾尚在睡梦中,就听到外面许多人的脚步声交错在一起,时不时夹杂着几声低语。
她有些恍惚,刚想着外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便感觉到大门被人小心翼翼地推开。
落在地上的脚步声极轻,沈嘉禾虽然没有秦如一那种听音辨人的本事,但这脚步声她听了这么多年,还是猜出了是谁,迷迷糊糊确认道:“书琴?”
书琴将一根蜡烛点燃,照亮这房间的黑暗,但又不会刺眼。
她笑着应了一声,问候道:“小姐你醒了呀?”
从大门飘进一缕属于冬日的寒气,沈嘉禾本能地将被子裹紧,不过意识上倒是清醒了些。
她揉了揉眼睛,含糊不清地问道:“出了什么事啊?怎么这么吵?”
“小姐您是睡了多久,怎么把这事都忘了。”
书琴把门关紧,一边往暖炉里丢进两块碳,一边回道:“今日可是年三十啊。”
“年三十?”沈嘉禾茫然了一下,随即揉了揉眉心,道,“啊……是我忘记了。”
沈嘉禾在丞相府过年的时候其实不算多,能不能留下,完全取决于季连安急不急着走。
倘若季连安急着走,他们就只能在路上或是到天玑峰上过年。
像他这样的孤家寡人,对这种节日一般都不上心。基本上一只烧鸡一壶酒,看个山下村民们放的烟花,就算是过了年。连带着沈嘉禾被他影响,对过年也不是特别的上心。
沈嘉禾披着被子坐在床上,扭头透过纸窗,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冬季的日头总是升得很晚,外面仍是一片漆黑,偶尔闪过几点巍巍颤颤的火光。
书琴将装有温水的脸盆放到一边,轻声同沈嘉禾说道:“刚烧好的水,兑了些冷水,温度正好。小姐要再睡一会儿,还是先洗脸?我听书画姐姐说,早起就有人来拜访丞相府了呢。”
沈嘉禾想了想,站起身来,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今年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书琴把毛巾备好,随意说道:“七皇子不在,就只剩九皇子最风光了。丞相又是支持九皇子的,他们自然赶早跑来巴结丞相了。”
沈嘉禾洁了面,听书琴这般说,不由狐疑道:“你怎么还看得透这些事了?”
“我哪懂那个呀。”书琴摇头道,“我也是恰巧听到别人这么说的。”
沈嘉禾将手巾折好放到一边,吩咐道:“跟他们说清楚,有些事该说,有些事不该说。管好自己的嘴,别在背后乱嚼舌根。今日人来人往,不要让有心人抓住话柄。”
书琴乖巧应道:“知道啦。”
丞相家过年自然不会像寻常百姓家那么轻松,从早到晚仍是要为朝中的事情操劳。
七皇子已死,皇上病重,明眼人都能看清楚这央国的天下,未来会属于九皇子。
那些站错阵营,失了庇护的人,自然会借着拜年的由头,跑来巴结沈丞相。
所以今年怕是比以往还要忙碌许多。
不过要忙的是沈丞相,和负责府内事务的沈周氏。
像沈嘉禾这种表面上与朝事无关,府中事务也不让插手的大小姐,反而是府里最清闲的。
她换好衣服,整着衣袖,随口问道:“少侠呢?醒了么?”
书琴上前为她理了理领口,想了想,回道:“来时我没瞧见姑爷。不过姑爷一向习惯早起,这个时辰应该醒了吧。”
沈嘉禾想想觉得也是,毕竟府里的声音都把她给吵醒了,少侠一向浅眠自然会醒。
书琴知道她要去找秦如一,自觉地从衣架上拿下狐裘披风,仔仔细细地将她裹好,又为她备了个温温热热的暖手炉。
沈嘉禾捧着暖手炉,懒洋洋问道:“早上拜访的那个客人,如今可走了?”
“把东西放下来,寒暄了几句就走了。”
书琴说完,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丢下一句“小姐你等我一下”就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沈嘉禾有些不明所以,安静地呆在屋中等了片刻,就见她推门而入,手中还拿着个布包。
她支着头,随意道:“你要离家出走啊?”
“除了丞相府,我还能离开去哪里呀。”书琴回了一句,将那布包打开,掏出一个灰色的小褂,抖了抖,“不是小姐你让我缝个小褂出来嘛。这次我缝的特别好。小姐你快瞧瞧!”
沈嘉禾接过那个小褂,才想起来三个月前,她确实让书琴裁了个男式的小褂。
浮拓如今没有音讯,这个小褂也没办法及时送过去,只能先存在她这里。
书琴好奇地问道:“小姐,你要小褂做什么呀?”
说完,她想到一种可能性,表情复杂道:“小姐你该不会是送哪个男人,脚踏两只船吧?”
沈嘉禾:“……”
沈嘉禾:“……以后小兰花的书你少看。”
两人嬉闹了两句,书琴听到管家在叫她,就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沈嘉禾捧着暖炉,慢悠悠地出了房门,站在小院中,抬头望了望天。
太阳隐在云后,悄然露出半张脸来,浓重的黑暗与晨光相合,泛出层层渲染的红。
小院中的桂树被寒风吹走了花叶,但树枝上却悄然开着一簇簇洁白壮观的冰花,带着独属冬日的美。
沈嘉禾熟门熟路地顺着小路,去往秦如一所在的客房。
客房前的小院,种着几棵与冬日相称的红梅。
秦如一就安静地站在团团锦簇的红梅树下,仰着头,不知在想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