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双喜双手为皇帝奉上热茶,偷偷打量着台下长身直立的朝廷重臣。
真龙天子手持碗盖一下一下擦着碗壁,却并没有饮下这碗热茶的意思。
“雍王殿下到——”
高亢而突兀的一声通报过后,雍王在众人复杂交错的视线中缓缓走进来,他脚步虽还稳健,气色却极差,足可见他正在经受怎样的病痛。
皇帝霍然抬起头,面上并没露出任何表情,只是死死地盯着他,似乎想看穿他的内心。
很遗憾,盲人从不会惧怕目光。
不过这就有地方说不通了,雍王居然是自己来的,自己拄着拐杖来的。
他的阿越呢?
皇帝将茶碗搁在矮几上,冷冷道:“七皇叔对此事可有解释?”
姜何抢先开口:“皇上,殿下一直赤胆忠心、忠君爱国,请皇上明察!”
王道玄道:“说不定殿下是受人蒙蔽?燕密探是楚人,或许是梁国萧氏的奸细也未可知!”
姜何忍不住对他怒目而视。
裴兆沣把头埋得更低,冷汗已打湿了地面。
雍王面不改色道:“皇上,燕宁入宫护驾是受臣所派。吐谷浑人阴险狡诈,或可藏于宫中,对皇上不利。”
王道玄反问:“既是护驾,何必假扮李公公?”
雍王道:“大内密探藏身暗处总需要伪装。”
王道玄咄咄逼人:“可李公公挣脱了绳索,想要逃脱,便被燕宁穿心毙命……这是‘护驾’者应当所为吗?”
林中雀瞟了王道玄一眼,这道士的反应完全在他意料之中。
雍王皱眉:“是什么凶器?”
林中雀道:“大略是批示内务所用的毛笔。”
王道玄道:“那样又细又钝的毛笔,除非武林高手使用,否则怎可杀死一个人?”
皇帝冷眼看这几人言语来回,问:“双喜,那假李贵可去过御膳房?”
冯双喜道:“回皇上,李贵今日当班,必须去御膳房试菜。”
皇帝霍然站起,厉声道:“雍王,你还有什么话说?”
雍王拄着拐杖,单膝跪地道:“臣的确是为了护驾才派燕宁进宫,请圣上勿听信小人谗言……”
“小人谗言?”皇帝怒极反笑,“雍王说的可是朕的皇后?”
雍王道:“娘娘应是误会了。”
皇帝道:“那朕就给你一个机会。皇宫里的吐谷浑细作都有谁?在何处上工?”
雍王迟疑了。
皇帝冷笑道:“雍王不肯说?还是这根本只是你谋逆行刺的借口?”
姜何站在一旁干着急,他深知他此刻求情只会加重皇帝对雍王的疑虑。
林中雀内心偷笑,遑论说或不说,这两条路于雍王而言都是死路!
皇帝终于舍得看向裴兆沣:“裴兆沣,你这个洛阳太守一向当得很老实,不知道你会不会撒谎?”
“皇上,罪臣冤枉啊!”裴兆沣磕头如捣蒜,“罪臣与燕宁交情很浅,几乎是素无往来,她的事臣全不知情啊皇上……”
皇帝道:“裴卿家不想认这个亲戚了?”
裴兆沣哆嗦道:“莫说罪臣只是远亲,哪怕昭仪娘娘若得知此事,定会大义灭亲。”
很好,皇帝就是要他说出这句话。
王道玄出列道:“皇上,贫道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帝道:“哦?王真人有何高见?”
王道玄道:“贫道以为,雍王殿下可能也未得到消息。应等燕宁醒来,直接对她进行问询。”
皇帝道:“若她对皇后出言不逊又当如何?”
王道玄道:“贫道驽钝,但林大人可令她说出实话。”
皇帝明白王道玄意指酷刑。他低头观察雍王的反应,只见紧紧握住拐杖,通红的指节中心泛白。
于是皇帝忽然有几分快意,道:“王真人言之有理,不知林卿家可否保证?”
林中雀行礼道:“臣定不辱命,必要令疑犯供出实情。”
可在林中雀心里,此刻只有一个想法:
燕宁为什么没有死?
那可是“波旬菩提”,小拇指指甲大小便可致人死地……林中雀实在想不通皇后为什么会犯这种错误。
难道留着她还有其他用处?可为什么没人通知我?
林中雀一路惊险地想下去,越想越疑窦丛生。他的眼珠慢慢转到皇帝身上,他在等待皇帝开口,他确信皇帝会作出令他满意的选择。
王道玄的眼珠也转到皇帝身上。尽管正阳教和迷踪城各自为政,但他们此刻对皇帝的期待是全然一致的。
而对台阶下跪着的裴兆沣,各怀鬼胎的众人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
雍王缓缓抬起头,沙哑道:“臣若真的有谋害皇上的心思,就不会废了这双眼睛。”
皇帝心中忽的一突。
雍王道:“皇上可以指责臣管事不利,或削掉雍王府对孔雀山庄的控制,可皇上不可怀疑臣对皇上您的忠心。”
他说的很慢,可每个字都很有力。
皇帝沉默半晌,道:“朕从未怀疑过七皇叔。”
王道玄眼观鼻鼻观心,三缄其口,只作冷眼旁观状。
姜何稍加思忖,道:“皇上,十年前燕昭仪曾对您舍身相救,想来她的胞妹也不该是谋逆贼子。”
皇帝的脊背忽然一僵,连太阳穴都开始不住跳动。
他咬紧牙关,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看在七皇叔……和燕昭仪的份上,朕便等燕宁醒来再做决定。”
雍王道:“谢皇上。”
突然有人开口:“皇上,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