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大风却丝毫没有减小的趋势,随着一层甲板逐渐淹没,船客们越来越躁动,众人想没头的苍蝇,对着船舱门猛撞,仿佛抓到救命稻草,躲避在船舱之内,是他们唯一的生机。莫小荷看着颤抖的舱门,眼中不免浮上一抹忧色,她晓得自己不可能一直躲在其中,等甲板二层被河水淹没,这里也就不再安全,现下,也只能拖上片刻的工夫。她揉了揉心口,免不了心痛,临出门坐的马车就在官船一层,车上还有她的海参宝贝,带着那么多上路,最后人算不如天算,她仿佛看见白花花的银子打了水漂。“妹夫,咱们何时出去?”林秀才面色淡然,只有双眉蹙起,眼前的形式不容乐观,但同样是爷们,顾峥和徐铁头处变不惊,他却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总感觉丢份儿,他尽量表现得没那么在意,紧握的拳头和手背上的凸起的青筋,暴露了他此刻真实想法。在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人不但不能高人一等,还是拖累,从前虽然表现平和,林秀才骨子里还是有些清高,认为自己和庄户人家的泥腿子不同,现下,那点优越感早已经消失无踪了。“再等等,还不是时候。”顾峥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嘈杂吵闹声,判断河水刚没入二层甲板,舱室内有一条高高的门槛,舱室之内还是干燥的。此刻外面正乱着,盲目出去,蜂拥的人群很有可能会伤到莫小荷。舱室内,突然变得异常安静,门外的吵闹声,被无限扩大,莫小荷已然明白眼下的危急,她嘴唇动了动,最后决定保持沉默,说什么都没用,她相信夫君会安排妥当。“干什么,你们就这样闯进来,是土匪吗?一群贱民!”吴进士惜命,胆小如鼠,小李氏何尝见过这样的阵仗,当即慌了,二人在舱室内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根本不知道在门边支起木棍,被狂躁的船客们破门而入。这个时候,他也装不下去了,不管不顾地大叫,“贱民!休得猖狂!”众人推搡着,挤入船舱之中,见吴进士脸红脖子粗地叫骂,他们愣住了,很难把眼前如市井泼妇一般叫骂的吴进士和几个时辰之前为娘子悲伤哭泣,一片情深义重的人联系到一起,又见他搂着个梳着妇人头的女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哎呦喂,这不是刚死了娘子的鳏夫吴进士,这么快就勾搭上新欢了!”人群中有人看不过去,再加上吴进士骂人难听,众人有一种被欺骗的愤怒感,当即揭穿道,“就你这样虚伪的负心汉,良心被狗吃了,连贱民都不如!”“那黄脸婆死就死了,我正愁带不出手,只能说是老天眷顾,老爷我以后如花美眷,红袖添香,你们这些贱民还是担忧下眼前吧!”吴进士懂得隐忍,考上进士,自己没人脉,不能做官,他多年从未放弃,苦心钻营,得知自己有机会,当然不能放过,杀妻也是他提前策划良久,并且冒风险亲身测试的。去岁,他从黎城出发,到以前同窗家乡游历,偶然得知运河中有水怪,而且水怪嗜血腥之物,最好为活物,之所以很多人不知情,是因水怪所属区域一般只路过官船和商船,水流湍急,无人在水中游泳,水怪又不能大范围活动,船客自然平安无事。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吴进士主动和常年跑船的套近乎,表明自己在写一本游记,对水怪很有兴趣,请那人吃了两顿酒套话,得知水怪习性之后,他在回程中,买了几只活鸡,反复向河水中投食。慢慢的,吴进士掌握规律,他把鸡身上弄出点伤口,用血腥味吸引水怪捕食,那些家伙分外聪明,每次只要他坐船,水怪们总会出现。反复十几次,他心中有底气,此行带娘子上船,就为送她上路,他以受害者的姿态出现,为小李氏扫平障碍,并且和京都的大李氏表明态度,愿意娶她妹妹为正妻。吴进士想,他做官后,前途无量,小李氏有什么?不但是寡妇,还是个乡野寡妇,姿色勉强过得去,却不如花楼的娇媚的姐儿,两番对比,还是他吃亏。众人彻底被激怒,其中有人小声道,“我亲眼看见,吴进士推了他娘子进河里,而且还给了她一刀。”“那你为啥不早说!”这下,船客们沸腾了,如果是这样,那就是行凶杀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也知道他是人,万一俺被记恨呢!”说话的是个二十来岁的汉子,常年风吹日晒,脸和黑炭差不多,张口一嘴小白牙,他憋得脸红,面上却看不出来,“俺没说谎,真的看到了!”汉子叫张三,家在海边,靠着打渔为生,此行要到京都探望表叔,囊中羞涩,就买了最下等的船票。最下等船票旁边就是车马,舱室一股子马粪味,他尿急,见茅房被人占用,就寻思找个没人的地方释放一下,刚尿了一半,听见吴进士和他娘子吵架,接着,吴进士用尖锐的刀扎入他娘子的后心,推入河里。张三目睹整个过程,尿了一半,下体发胀,怎么都尿不出,他回到舱室后,发觉身上都是冷汗,被风一吹,他立刻清醒。后来得知对方是进士,半个官身,他就更不敢说什么,这年头民不与官斗,他怕自己惹火烧身。吴进士眼中的阴狠一闪而逝,他以为做得隐秘,天衣无缝,谁料还有这么一条漏网之鱼,知道他的秘密,这个人就不能留,等下看看有没有机会下手,他必须先一步来个死无对证。“血口喷人!无稽之谈!”吴进士很是气愤,他有心为自己辩驳几句,看到漫入船舱内的水,大惊失色,还是想着怎么活命要紧,这个张三,不一定有命活到最后。“看来,老天还是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