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妃目光一冷,似乎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奄奄一息的少女。她毫无声息地躺在马车上,如同一块丢弃的破布,睁着一双凹陷的眼,留恋而愧疚地看着自己。
“郑家?郑国公家?”云妃说的很慢,纤长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青瓷杯盖。上面的祥云看着有些刺眼,云妃手一松,盖子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云妃身后四个高阶女官立刻跪下请罪。
云妃淡淡道:“本宫一向不喜欢祥云,今日杯盏是谁所设?”
四个女官恭谨地跪伏着,无人应答。此刻高座上的动静惊动下方诸人,除了歌舞声,再不闻其他声。
“是我……”秦家二夫人羞窘了脸,咬咬牙,正要下跪,却被云妃伸手挡下。
云妃似有些懊恼:“若是二嫂就……算了。你们下去吧,每人去慎刑司领二十杖。”
四位女官躬身退下,二夫人如坐针毡。云妃的一应用具本该都是宫里人打点,二夫人指挥人摆设桌案时,脑子一热便将此事揽了过来。
二夫人心惊:云妃分明亲眼看见是她吩咐下人摆上了库房珍藏多年的龙凤祥云茶盏,这般做莫非是为了警告她?
欢声再起,二夫人心头发堵。
二夫人记得,自己以前只见过云妃一次,那时云妃才刚刚入宫,娇娇弱弱的,对她十分客气。可眨眼间云妃威风尽显,分明是有意当着大嫂的面来打自己的脸。云妃仍是偏心长房,否则也不会暗地里求陛下给大哥连升两级,而自家夫君仍留在三品的位置上,一坐就是七八年。
想到此处,二夫人死死揪住手中锦帕。
云妃又想起娘亲说的家和万事兴,将心头对二嫂的厌恶放了放,问道:“桐羽的亲事如何了?”
秦桐羽是二房的长子,刚进入礼部当了个主事,婚事尚无着落。
二夫人陪笑:“这不今日就是为了相看这些小姐中,是否有合适的。我倒是相中了几家,在仕途上对他大有帮助,无奈他百般不同意。若是娘娘肯帮他定下,他一定很欢喜。”
云妃捏着葡萄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宫可管不着。不过桐羽若是相中了哪家的小姐,莫管是否有益于他的仕途,但求他二人和和美美即可……”
二夫人有些失望,敷衍着:“娘娘说的是……”
云妃叹口气不再多说。父母总是百般为儿孙计量,殊不知他们想要的却不是你千方百计要给他们的。
座上风起云涌,座下亦是暗潮涌动。
能入列瑞雪宴的小姐们,不是出身豪门大户,就是出自王公贵族。一个个生的如花似玉不说,且个个都身怀绝技。于是,在云妃的默许下,小姐们开始争奇斗艳。
这斗字一出,无非首要是家世背景,其次才是容貌和才艺。一时间,这场上以琴棋书画为背景,开始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其中有跳舞几人,或身段柔美,或舞姿曼妙。又有乐器动人,你弹琴,我拂筝,你有胡笳在手,我有皮吕幽幽。可谓是你方歇罢,我方登场。一个个好不相让。
可正因为场中“比拼”如火如荼,反而使关注方子笙这里的人少了许多。这让方子笙和明穗都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方子笙,在度过最初的惊讶过后,她看戏看的很是入迷。场中佳人众多,又加上各自都有绝技在手。方子笙看的十分心满意足。
等到有一位小姐手剪窗花栩栩如生,竟引来蝴蝶几只时,方子笙喜的和众人一道喝彩。
旁侧明穗不由失笑。这位郑二小姐果真心大。看她的模样,想来事先也并不知晓自己和云妃生的如此相似。可就算这样,她现在居然还有心情一面慢悠悠嗑着瓜子,一面细细品尝着桌上的清酒。
其实那清酒清甜,乃水果所制。说它是酒,其实不然,它只不过是和烈酒一起放在地窖里,沾了些许酒味而已。
其实方子笙不喜欢喝这样的酒。方子笙心中对这些酒颇为失望。
方子笙还记得自己初次喝酒,也是这样的冬日。因为守城墙冻的发抖,韩明瑜见她可怜,才百般不舍地将偷藏在墙根的半皮袋酒给她尝尝驱寒。
那是最廉价的糙酒,口感极度不好,喝下去却烧的一颗心都热腾腾的。
后来方子笙也喝过许多酒,上至齐国皇室珍藏多年的佳酿,下至齐国小巷子里自家酿的小酒,她无一不喝,却再也找不回最初喝酒时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看了这么多曼妙的舞姿,我却还是怀念上一次牡丹宴上,明三小姐的舞姿。倒不知今日,我们是否有幸,再一睹明三小姐的风华呢?”一道温柔的声音,再次将众人目光聚集到方子笙这个方向,只不过这一次针对的人是明穗。
明穗深吸口气,觉得有些无奈。
果然,郑骏一向不做亏本生意。爹爹一直以为郑骏和他交好,是为了望春楼。可明穗今日才发现,原来郑骏的目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的正是今日的瑞雪宴。
明穗还记得那日爹爹答应郑骏,让自己在瑞雪宴上,给郑家二小姐保驾护航时,她本以为郑骏只是心疼小女儿。可如今一想,曾听说云妃少时,和郑国公府的四老爷青梅竹马,且郑骏恰好是郑四老爷年少时最好的玩伴。
那么,郑骏定然知晓这郑二小姐郑纯心,和云妃极为相似一事。所以郑骏才会让自己陪着郑纯心,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在瑞雪宴上,帮郑纯心挡一下有心人的窥探。
说真的,明穗觉得郑骏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