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妮那天的表情,没有一个人目睹,因此,也就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当时在想什么。
两人一开始行动迅速,但关千剑终究是有伤在身,跑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慢下来。接下来的路程更如游山玩水一般,优哉优哉地走下去,一则为养伤,一则也是为享受美人相伴的大好时光。
可惜好景不长。关千剑本以为牵过伊人的手,那双小手就永远是他的,他们的心也从此紧紧连在一起,彼此再不存在距离,哪知雪妮的反应,让他既失望又懊恼:在第二次要牵她手时,竟被严词拒绝;他不甘心,嘻皮笑脸说了几句疯话,雪妮干脆绝尘而去,让他打马追得腰都快散架。
这样两人时而会合,时而分开,走走停停,近一个月才到劫灭城外。
雪妮早就看到林木掩映中的一那片屋檐了。
山中的路程看着很近,走起来却远,常常相邻的两座山,在此山可以清楚看到彼山上飞起的蝴蝶,走过去的路却还要大费周折,从此山的山顶下到山脚,穿过山坳,再开始爬坡上山,曲曲折折、起起伏伏,路程不知不觉增加好几倍。
因此自她第一次看到这数十里中唯一的一片屋檐,中间不知多次双失去它的踪迹,致令她在心中反反复复揣测关千剑最终的目的地,到底是个什么去处。
不过现在终于可以确定,他就是奔那屋檐去的。
关千剑在最后一座山顶上停下,饶有兴致地打量已在脚下的屋宇。
雪妮走到他身边稍后的位置停下。一阵风从下方的山谷吹上来,把他们的衣袂掀得猎猎作响,几只乌鸦在山腰间起起落落,发出的叫声,好像它们要用全部力气,表达一种深藏的悲伤。
“是座道观吧?”雪妮第一次先开口。
再次听到她轻柔的呢喃,关千剑先转回头,给她一个深情的注视,才接口道:“虽然是个道观,怎么一个道士都没有?这四五幢塔楼,偌大两个院子,少说也可以住上百人。难道他们都是昼伏夜出,这时正在床上睡大觉?”
雪妮没有回答。对于不知道的问题,她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
关千剑只能自己继续发挥:“看着不像是都死绝了,你看地上扫得多干净!连那水缸粗的大树下都没剩下几片落叶。莫非他们倾巢而出,上六如门走亲戚去了?若真是这样,事情就好办多了。不过按常理来讲,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嗯,难说,难说,奇怪,奇怪……”
“虎之翼就在这里?”雪妮无论提问还是回答问题,都是一针见血,绝不拖泥带水。
关千剑摸着还没长出几根胡须的下巴,摇着头:“本是把它送到这里来了,但我的心跳给我一种不踏实的感觉,会不会出事了?……”
雪妮眼中闪过一丝不满的神色。
“你是不是后悔跟我来了?”关千剑立刻有些着慌,“不要不高兴嘛,也说不定什么事都没有,我们会很顺利如愿以偿。很多事情,越是有不好的预感,结局反而越完美,这就是人生的精彩之处。走,我们下去看看。”
大门一尘不染。六楣上三个陈旧的大字,写的是“虽生观”。
关千剑伸手抓住门环,轻叩两下:“有人吗?”
没有回应。
关千剑抬头看天,正当正午时分,艳阳高照,穹顶安静得没有一丝云彩打扰。他把目光又移向雪妮脸上,饶有深意地笑了。
雪妮水灵灵的眼睛睁圆,眼神向右上角飘了一飘,意示询问。
“我现在知道拿什么来比喻你了。”
雪妮眼里的疑问再加深一层。
关千剑笑而不答,指指头顶。
“是,我是青面獠牙。”她说罢落下眼睑,挤到关千剑前面,自己来叩门。
关千剑慌忙解释:“你又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你的脸像天空一样,白璧无瑕,而又静如止水……”
“有人吗?”雪妮不理会他。她虽极力抬高嗓门,在关千剑听来,仍是声如蚊蚋。
“本来一个人没有,两位贵客驾临,现在就有三个人了。”一个清越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关千剑长眉一拧,猝然转身,目光灼灼地盯着来人。
他右手的手指同时有轻微的抽动。
来人再走七八步,就可以到达他身畔。这么近的距离,又是从背后出现,且不发出一点声响,令他感到一种冒犯和屈辱。
当然,除此以外,他更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压迫。因为他想到,即使是周四方,只要出现在十步内外,也能被他及时察知。那么面前此人,究竟是谁,武功高明,一至于斯!
来人身形十分瘦小,肩膀的宽窄就如弱不禁风的女子一般,六十岁上下,身上的衣服洁净而破旧,一看就知是当天早上刚换上的。
他的眼睛从关千剑脸上移到手上,颇为赞许地微微一笑,心中道:“好一个英气勃勃的少年!”
关千剑仔细看他的形貌,不像坏人,敌意尽去,暗忖这人与这道观倒真相配。他拱手道:“这位就是懒道人吧?久仰大名。对您的话,我可有点不明白,道长不就是这观里的人吗?怎么说‘本来一个人没有呢’?”
懒道人走上两步,笑道:“懒道人嘛,自然是很懒的。在两位枉驾之前,我已经懒得把自己当人了,一天到晚晒晒太阳,就跟天上飞的麻雀子一样;但是你们一来,我就不得不警告自己,世上还有人把你当人呢。把你当人,叩你的门,你如果懒得回答,可就太得罪人了。得罪人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