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姑娘,二太太问您还好吗,有没有磕着碰着的?”李氏身边的大丫头香君在马车外头恭敬地问。
香君原名清晓,李氏嫌清晓这个名字着实太凄惨了些,便亲自给她起了一个名字,香君。
她原是一个穷秀才的女儿,父亲重病缠身,家里东拼西凑凑了一些钱治病,结果还是逃不过一个“死”字。
等到清晓置办父亲的棺材的时候,家中早已拿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了,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也不为过。母亲因为父亲的死日日痛哭,又为了贴补家用没日没夜地做绣品,生生熬坏了一双眼睛。清晓看着家里的老母和尚未懂事还牵着她的衣袖找父亲的弟弟,毅然决定卖身葬父。
说来也是巧,当时李氏的儿子崔玮病重,请了许多大夫也不见好,无奈之下只好寄希望于佛祖。回府的路上恰好遇到卖身的清晓被地痞欺负,李氏想为自己的儿子积善,便让人将清晓救下,事了不仅不要她卖身,还给了她一笔银子让她安葬父亲。
清晓也是个知恩图报又死心眼的,非要跟着李氏,李氏只得将她带进崔府。清晓是秀才之女,平日里也被父亲教导识字做人,比起寻常的仆妇机灵许多,就这样,她凭借自己的聪慧,一步一步做到了李氏大丫头的位子。
这香君对李氏是忠心耿耿的,可是,崔嘉因皱皱眉,为何前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许是见崔嘉因久久不答,香君声音里便带了几分急切,“九姑娘,九姑娘,你可还好吗?”
这可是郑老太太心尖尖上的宝贝,若是出了什么事,李氏可不好交代啊!
香君的的声音将崔嘉因的思绪带回了现实,她稍稍俯身,掀开帘子,露出一张宜喜宜嗔的脸,她笑着对香君说:“香君姐姐,我没事,二婶婶和六姐姐还好吗?”
听到崔嘉因说没事,香君提着的心也放下了,这回可是去寺庙祈福还愿的,若是路上出了什么见血光的事,这个兆头可不太好。
“太太和姑娘都没事,只是方才马车颠得狠了,受了些惊。”香君说:“许是昨日下雨,前边路上有几个水坑。车夫没有注意,才陷进去了,不一会儿就好了,太太让姑娘先歇会儿,要不然让六姑娘陪您说说话。”
“原来如此,”崔嘉因点点头,但还是拒绝了李氏的美意,“也不用麻烦六姐姐了,我在这儿歇会就好,替我多谢二婶婶。”
香君见崔嘉因执意如此,也不劝了,福了福身,便向前头的马车走去。
崔嘉因放下帘子的一瞬,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的动作先于意识,在还未来得及思考的时候便把帘子放下。她僵硬地倚着马车车厢,轻轻地呼吸着,仿佛怕自己稍稍喘气就会引来他人的注视一样。
她虽然知晓无论怎样做都是徒劳,但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他们二人的孽缘从前世就已经结下,无论她如何努力避免,也无力阻止既定的命运。
那个人是赵先。
是那个让崔嘉因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的赵先。
重生以来的崔嘉因努力做好一切,她原以为若是再见赵先,必定不会泄露自己的半分情绪。没想到,她还是做不到。她永远忘不了前世那暗无天日的日子,忘不了做了一辈子清贵人的家人惨死刽子手的铡刀下,做了令人唾骂的罪民,连最后一份尊严都不曾拥有……
她仰头用力将泪水逼回眼眶,红着眼看了看在一旁想问却不敢问,一脸担忧焦急的看朱和成碧,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只不过是路上的风沙迷了眼睛,不碍事的。”
看朱二人知道崔嘉因这样说只不过是怕她们担心,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崔嘉因突然情绪大变,却也没有追问,只是温柔地说:“姑娘,还有好久才到甘柘寺呢,您先歇会儿吧,等到了,奴婢再叫姑娘起来,可好?”
崔府的马车极大,东西也齐全,躺着小憩一会儿完全是可以的。崔嘉因想了想,还是不忍让看朱她们失望,便顺从地躺下,合上眼睛稍作休息。
不过三刻钟的时间,马车便行到了甘柘寺。崔嘉因扶着成碧的手小心地下了马车,抬头望了望潇潇竹林间青石铺就的长长的阶梯,长舒了一口气。
贵妇人里大多都笃信佛教,比如郑老太太、卢氏和李氏等,崔嘉因受到长辈们的熏陶,对佛教虽不甚了解,却也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敬畏态度。她心有所求,为了心中所愿诵过许多佛经,去过许多寺庙,也时常在心烦意乱的时候洗手焚香,抄一二卷佛经静心。
别人都说,佛求来世,道修今生。
崔嘉因倒觉得有几分可信了,也许是因为佛祖怜悯她前生凄惨,特意留给她这样的机缘,让她弥补前世的罪过。这样一想,方才偶然见到赵先的郁气和惶恐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对将来的期望以及从心底油然升起的勇气。
看朱和成碧悄悄地看了看崔嘉因的神色,发现她方才面上的迷惘和痛苦已经不见,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相视一笑。她们做奴婢的,最希望主子好好的,只有主子好了,她们才能好。
李氏和崔嘉善在前边等她,她携着看朱成碧二人匆匆往前,李氏见到她,忙问:“阿珩,可有哪里不舒服的?你素来体弱,别被车马颠簸的病了才是。”
崔嘉善虽然没说话,但眼中的担忧也是满满当当的,显然是担忧她的病没好透,崔嘉因心中一暖,温和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