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姝记不清他吹的曲子,也记不清那时自己心中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却记得当日那明媚阳光穿过柳枝留下一片片阴翳,眉目俊秀的温润少年站在岸边柳下,认认真真地为她吹着曲子。
那一幕,在她心中定格成了永恒。
“阿珩,你不懂……”白姝摇摇头道。
崔嘉因好笑之余,心头却萦绕着一丝悲凉。
前世她因为“情”之一字究竟错过了多少,失去了多少,连她自己都细数不清了。
情爱这种东西,端的是害人害己,就像从前少不更事的她,因为那虚无缥缈的爱情,害死了族亲,最后也害死了自己。
那封卢氏送来的绝笔信上沾染的鲜红的血液,见证了荣耀百年的崔家的覆亡,也见证了她那可笑荒谬的爱情的消散。
那是血淋淋的教训!
她按捺下心头那份伤感,对白姝说:“姐姐,你莫要再犯傻了。”
“折子戏里的佳人才子郎情妾意,你以为都是真的不成?话本里的东西不过是用来诓骗世人的,哪里会是真事?若有这样的姑娘生在我们这样的门第,她们的下场究竟如何,难道你我还不清楚吗?哪家的长辈容得下这样败坏家族名声的姑娘?”崔嘉因毫不留情道。
话虽伤人,但白姝却可悲的发现,自己竟无从辩驳。
世家小姐的教养虽然严格,却也仍是会出那么一个两个反骨。她们认为的伤春悲秋儿女情怀,落在长辈们眼中便成了德行有亏道德败坏。家族里自然是容不得这样的姑娘的,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将她们扔到家庙里任其自生自灭。
那些都是十多岁的姑娘,正值豆蔻年华,还在天真烂漫的年纪,却早早的没了天真烂漫的资格,只能在家庙里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灯火如豆,冷雨敲窗,红颜熬成白发,当年鲜妍明媚的女子早早的被风霜刻上皱纹,变成垂垂老矣的老妪。
何其悲惨!
“你忍心让伯母这样大的年纪为你操心吗?”崔嘉因的话在白姝耳边响起。
白姝摇了摇头,道:“我只是不甘心罢了,却也知道……却也知道是全无可能的。莫说我们只见过一面,尚且不知他究竟是何方人士,即便知道了,那又能如何了?父亲母亲已经老了,我不愿意他们难过。”
见白姝虽然转过弯来,但面上还是一片凄然神色,崔嘉因莫名的有些心疼。
她握住白姝的手,轻声安抚道:“姐姐,我知道的。情窦初开之时心中便会生出许多绮念,只是……不是谁都有这样的缘分。”
也许将来老了,回想起这段年少往事,还会笑着道一声年少轻狂。
白姝不说话,崔嘉因却感觉到有一两滴冰凉的水珠落在她的手背上。她抿了抿唇,更加用力的握住了白姝的手,想要借此给她力量。
过了一会儿,白姝转过头去,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颇为不好意思地道:“原是要和你道别的,却只顾着说自个儿的事儿了。”
“姐姐说的什么话儿?咱们原就不必这样客气的。”崔嘉因回道。
白姝扑哧一笑,说:“这倒也是。”
白姝哭过的眼睛略有些红肿,却显得愈发清澈了起来。这一笑仿佛冰雪消融,让崔嘉因蓦然安下心来。
虽然她极力劝阻白姝,不要被一时的心动冲昏了头脑,但她也知道,这个年纪的姑娘最容易钻牛角尖,也知道若是小姑娘被那所谓的爱情迷了眼,连连不顾一切同人私奔的事情也是做的出来的。
她只怕万一。
不过白姝向来是个懂事的,看她现在这样子,该是听进去了的。
两人在白府走走停停,看看景儿说说话,绝口不提崔嘉因即将离开清河的事情。
这平静的假象一直维持到白夫人遣了侍女来寻她们才被打破。
聚散终有时,终究是到了该分别的时候。
白姝红着眼睛,不舍道:“十多年仿佛弹指一挥,分明还记得第一回见着你的时候,如今却说要分离了。”她的手探进衣袖,从袖中拿出一个精巧的簪子,说:“我没有什么好送你的,你及笄的时候我大概也是不在的,这簪子你且收着,便当作是我提前送你的贺礼了。”
然后便不由分说地把簪子塞到了崔嘉因手上。
崔嘉因将那簪子簪在发间,然后环抱住白姝,眼中含泪却仍是微笑着,她轻声道:“白姝姐姐,我舍不得你。”
白姝拍拍崔嘉因的背,闷声道:“我也舍不得你。”然后便牵着崔嘉因的手往白夫人同卢氏那儿去。
“姝儿,阿珩,快过来。”白夫人见她们两人过来,连忙招手。待她们走到跟前时,又抬手理了理白姝额前的碎发,问道:“该说的话都说完了?”
白姝闷闷的应了声儿,卢氏见白姝面上犹有泪痕,便笑着说:“姝儿若是得了机会,便去上京玩儿,伯母让阿珩好好的带你逛逛,如何?”
白姝知道卢氏说的只是客套话,她是个已经及笄了的姑娘,莫说去上京了,即便是清河也不是想逛就能逛的。她不想让两位长辈也跟着难过便强打起精神,笑道:“那伯母一定不能忘了。”
“不会忘,不会忘。”卢氏说,而后又同白夫人告辞:“那我们便就此别过了。”
白夫人也是笑着的,送上了一句最质朴不过的话:“一路平安。”
“承你吉言了。”卢氏道,然后便牵起崔嘉因的手,温柔道:“阿珩,我们走吧。”
白姝站在白夫人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