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能在石城关相持,除了丁兆龙这里拼死守城之外,还有一个极重要的、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原因。
上京那边虽说没有确切的消息传出来,但必定还未被丽贵妃一系得手,否则早就扶了小皇子登基了——至于皇帝?这么多天过去了,皇后都有被囚禁的消息传出来,可当今皇上却一些儿消息都没有——京里的眼线说,听闻禁宫封了几十天,不少朝廷命宫连朝都不上了,更别说得见龙颜了。
展奇峰修长的的手指夹着旗子,众人看着他把旗子落在上京,他们心里都不约而同的冒出了一些大不敬的想法,皇上究竟有什么意旨?甚至皇上是不是还能向下传递旨意?皇上……还在吗?
展奇峰看众人眼中似乎还有疑问,又道:“他们在西郡各重地可能还有其他人、其他兵力可用,但是若要搜寻太子的军队,一定是柳逆父子自己亲自搜寻——旁人他们必是不肯放心的。”
“那又如何?”丁兆龙道。
展奇峰微笑了一下:“丁将军,方才你和程大人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石城关若再这样硬顶着守下去,内外交困,被攻破也是迟早的事。”他笑起来眉毛扬起,左侧嘴角上翘的幅度会比右侧的高很多,这样以来俊秀的脸会显出有些略带邪气的样子,丁兆龙那边很多带兵的都不喜欢他这副阴阳怪气的笑容,但现在他一副有了主意的样子,大家都屏着呼吸听他说话。
“列位将军、同僚,不如我们相信太子一次,把这消息透出去给柳逆如何?”
在众人哗然的时候,程思远迅速在脑海中将这想法过了一圈儿,方明白过来,这的确是极妙的一招!
但别人不懂啊,有的愿意多想想的,还未发话,可是有的已经认为展奇峰这是个臭招了——这不是要把压力转移到殿下那边吗?那殿下岂不危险!
程思远看了一眼丁兆龙,看他正微微颔首,就知道他也懂了这里的巧妙之处。
丁兆龙伸出两只手往下虚按了一下,大声道:“别吵了!都围着展大人做什么,回自己座位去!”看着总算没有像上次那样吵起来,丁兆龙才送了一口气,客客气气的对展奇峰道:“展大人,您仔细说说看。”
展奇峰坐在椅子上,又理了一下衣襟,道:“其一,太子的行踪,就连我们都不知道,可见即便柳逆分兵来追查,也没那么容易找到;其二,太子带的是鼎军,是殿下带起来的兵,东海一役,我们这边的人都是随行的,打起仗来,不说所向披靡吧,可寻常的军队想要战胜鼎军,也没那么容易;其三,西郡是不是已经全为柳逆所用了?我看未必,所以即便找不到太子的踪迹,必是太子有自己的打算,倒不一定就有险情。”
他说了这么一大堆,然而屋子里连杯凉茶都没有,只好自己舔了舔嘴唇,接着道:“最后,无论分走柳平波的兵力,还是柳传谋的,石城关一定会松一口气——这点也是刻不容缓的,别忘了,城破了,同样万事皆休。”
众人默然。
丁兆龙看他分析的极有条理,比自己想说的还多了两条出来,便道:“那就这么定了。齐偏将,你手下的斥候放出去,不管用什么办法,要让柳逆知道太子已经绕下石城关入了西郡。”他又转头向程思远道:“程大人,借粮的事,我们武将出面不好借,还要您想个法子。”
程思远只好点点头,心里则大骂丁兆龙狡猾。
议事到这就结束了,将散未散的时候,却有小兵进来道:“程大人,有人求见。”
程思远皱着眉头,他在这没有什么故旧,便问道:“什么人?”
小兵踌躇了一下,回想起刚才那女子虽然帷帽遮面,但给人一种风姿极好的感觉,用温柔的又不怯懦的声音跟他说话。
但军营里可不好给女人进啊,就因为她说是来找程大人的,他才大着胆子进来禀告,想到这里他道:“她说是新音社的商班主。”
丁兆龙的手下还没反应过来,但程思远这边的人却几乎同时转了头看向那小兵,过了片刻,丁兆龙那边的众将官们都看向了程思远。
程思远却无法辩解什么,这关头,难不成让他和这些拼命打仗的将军们说这女伶是来找太子的?
他咳嗽了几声,掩饰着给其他幕僚递了眼神,方平静的道:“带她去我那里候着。”
他的意思自然是不允许透出一丝一毫商雪袖和太子的关系——本来也没有关系!
程思远快步走向他办理公务的地方,临到门口,又整了整衣冠,才迈步而进,脸上已经是满面笑容,道:“商班主!”
商雪袖回过头来,料想眼前这个中年男子就是程大人了,便躬身施礼道:“小伶见过程大人。”
这一回头,让程思远一下子就没控制住脸上的表情,露出了惊艳的神色来——不过他很快就掩饰了过去,抬手道:“商班主不必多礼,请坐。”
商雪袖起了身,倒没有露出拘谨的样子来,落落大方的在一侧坐下。
程思远道:“军中没有好茶可以待客,我自己也有好多天不喝茶啦!还请商班主见谅。”
不管商雪袖出于什么目的来到了石城关,对于程思远来说只觉得麻烦无比,这不是添乱吗?可程思远却仍是面带微笑,真诚的仿佛真心欢迎商雪袖来到此地一般。
他能在众多太子的幕僚中脱颖而出,成为最受连泽虞信任和重用的首席,自然在做人做事上极有手段。<